他失声,极是惊讶。
李穆颔首:“正是。要成大事,必定要有自己的根据之地。如今高、许、陆,三家相互猜忌,无暇顾及别的,接下来,江北若起战事,我必会奉命渡江作战。义成郡地处并州,北可取晋阳、长安。南下扼襄阳,守江陵,是个极好的战略之地。”
蒋弢不停摇头:“你这想法固然有道理。但义成夹在南北作战中间地带,多年战乱下来,我听闻那里民众逃亡,如今人口凋零,田地荒芜,尸骸遍地,更兼豺狼横行,荆棘丛生,俨然已是一座空城,连北人也弃之不顾。你便是夺了,又如何长久立足?”
李穆微微一笑:“事在人为。民众所求,不过一个安字。只要稳住周边局面,民众自会闻风而来,聚居垦荒。有了人,一切便都好办。”
蒋弢望着李穆。
年轻的一张面庞,谈及这些,炯炯双目流露而出的,却是一种令人折服的深沉、坚毅和沉稳。
仿佛天下若棋,而他是为拈子之人,与天争斗。
生平第一次,蒋弢感到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他明白了自己这个义弟的所图。
时势造英雄。
乱世,更是需要一个真正强大而有力的人,才能压服四方,彻底终结。
他有一种直觉,李穆就是这个应天而起的人。
三十年来,他身体里那股子授于先祖的本已蛰伏无声的雄心壮志,这一刻,仿佛突然间苏醒了过来。
他由衷地生出了一种甘愿受他驱策的强烈冲动,竟从位置上起身,后退几步,向他恭敬下拜:“敬臣若是不弃,蒋弢愿听凭驱策,尽我绵薄之力!”
……
洛神见完大兄回到李家,白天伴在李母身边,看她坐在纺车之前,熟稔地捻纱纺线。
老纺车随她摇动,咿呀作响,中间夹杂着阿停叽叽咕咕说着闲话的话语之声,白天很快便过去了。用了晚饭,天也黑了,洛神回房。
那李穆还不见人。
洛神洗了澡,等头发干了,也是不早,便上床睡了下去,心里却始终窝着一股子火,强行忍下而已,如何睡得着觉?闭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外起了一阵脚步声,片刻后,门轻轻被人推开。
李穆回了,轻手轻脚入内。
洛神睁开眼,转过了脸,隔着一层帐子,见他脱衣,去了浴房,似用那里剩下的冷水冲洗了下,片刻后,便精赤着上身出来。
虽隔了层帐,却也依稀看到了他没穿上衣的样子。
肩膀宽阔,腰背挺拔,线条流畅的劲肌之下,仿佛隐隐潜伏着随时爆发而出的惊人力量。
洛神心口波波地跳,不敢再看了,猛地闭上眼睛。
耳畔一阵轻微的悉悉簌簌之声,他似在穿着衣裳。
片刻后,洛神再次悄悄睁开眼睛,见他人已躺在了那张坐塌上,像昨夜一样,很快,平稳的呼吸之声传入帐内。
他似乎躺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洛神隔帐,盯着那个朦朦胧胧一动不动的身影,白天的事,一件件在心里翻滚,火气越来越大,怎睡得着?
自己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好几圈,突然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翻身爬了起来,一把撩开帐子,探出了脑袋。
“李穆,你给我起来!”
第32章
伴着这声娇叱,李穆睁开了眼。
他转脸,瞥了眼洛神,见她撩开帐子从床上爬了下来,赤脚趿着一双绣鞋,人立在床前,一脸不快地盯着自己,便慢慢地坐了起来。
洛神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胸膛之上,蓦然睁大眼睛。
“啊!”
她迅速地抬起双手,捂住了眼睛。
“你把衣裳穿好!”
她的语气中带着羞愤,嚷完,便转过了身。
李穆低头看了眼自己。
原是身上中衣没有系好,随他坐起,衣襟散开了。
他整理了下,道:“好了。”
洛神慢慢地转过脸,见他果然已经整好衣襟,掩住了方才赤着的那片胸膛,此刻盘膝坐于塌上,双目望着自己,定了定神,方转过身,又盯了他一眼。
这个人,无论是他睡着,醒着,笑,不笑,说话,或不说话,反正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能看顺眼。
越看,越不顺眼!
“何事?”
他问。
“我问你,今日我大兄说的那事,你为何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