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是个南平的生意人住在此处,后来他一家回了江南,留了这一院落,夫人和将军便可在此久居下来,”萧关持了一支蜡烛走了过来,笑道,“我一家就住在街道尽头,夫人有需要的话尽可来找我。”
百里春晴颔首谢过,又再步入内室,见谢檀独自掌烛,开始整理携来的几十卷书,平整书面,合放于侧。
听见脚步声,谢檀抬起头来,目光柔和地也看着百里春晴,解释道:“怕夫人平日无聊,也嘱了叶淳找来一些诗书,若是今后读完了我再去寻寻别的书……”
烛火摇曳,在谢檀的眼中熠熠生辉,多年戍边时一直长存的警觉和戒备从双眸中逐渐化去,仿似也留了几分宜室宜家的温情。
想来此番设计离开,谢檀已是早做了全身而退的打算,是想与自己长相厮守,远离朝务纷争,只是南平军那边……
百里春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在床榻旁坐下,又看着谢檀光洁的额上几缕青丝浮动,一身素服,比不得在军中着戎装那般英武气魄,却仍是多了几分俊逸淡然,颇得一些文人书生的彬彬儒雅,很是好看。
“秀色可餐吗?”谢檀突然问道。
百里春晴心头咯噔一跳,虎下脸:“并不。”
“夫人盯着我看了好久了,想来为夫应当算是好看,”谢檀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皱纹,复又将一卷书交到百里春晴手中,“去年中秋时曾说今后要与夫人多读读一些闲情逸致之书,如今总算有机会了……”
说着,便在百里春晴身旁坐下,一手握住了百里春晴的细指,低头浅笑,轻言而念及苏武留别妻一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征夫远行,辞家别妻,缱绻深情,念君悠悠。
“谢檀……”百里春晴捏紧了谢檀的手,嘴唇不住颤动,眼中噙泪。
“嗯?”
“回去吧。”
谢檀松开百里春晴的手,脸上骤然煞白。
百里春晴咬咬嘴唇,又再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看着谢檀有光闪烁不定的深邃双眸:“回去吧,南平需要你。”
☆、第七十三章 归去
百里春晴紧紧搂住谢檀的腰,只能听见风声在耳畔呼啸,身下马匹狂奔不止,而眼前人的背部却被死死地绷紧,不说一言,也能觉出他此时的紧张与焦灼。
一夜策马赶路,到天边翻出了鱼肚白,似也见了天边是熟悉的一景。
而谢檀突然勒停了马匹,微微转头而道:“夫人,再往前走便是大营了,若是回去,我们必得往汴京而去,到时候……我们便再无回头路,或生或死,都不可再由我们决定了……”
“我知道,”百里春晴将脸颊贴在谢檀后背,“夫君忘了昨夜我俩才说的吗?不论如何,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好。”谢檀笑意凝在眼角,口中揉捏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一句,又再扬起马鞭,策马而行。
刚至营地处,就已听见孩童啼哭的声音。
谢檀扶了百里春晴下马,百里春晴急忙寻着那哭声,挨个儿营帐找着源头,片刻之后,才在一个破漏废弃的营帐中抱出了已哭得满脸青紫的淳于和风,心疼地搂在怀里,流下泪来:“这孩子自小没有娘亲,实在太可怜了……”
谢檀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桃符,挂在淳于和风的脖子上。
“何来的桃木?”
“那把桃木剑的,”谢檀将桃符放入淳于和风的交领内,淳于和风顿时止了哭泣,“桃木剑碎了,我便捡了一块桃木来做了这东西,本是想给夫人的,如今便留给和风吧。”
“如此甚好。”百里春晴眼角弯弯。
又环顾四周,营地之间,目光所及处均无人,又见淳于和风被人扔弃在这种地方,若不是被百里春晴发现,恐怕不过多久便会无辜丧命,看来大军之中的确是出了事……
谢檀骑马带着百里春晴和淳于和风一道向内奔走,眼见营帐开始密集,也能见到了一两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