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渐暗,天边暗沉沉的乌云笼着,掌灯的宫人们匆匆忙忙在夹道间来去,见了肖衍便微微福身,肖衍不拘这等礼节,也无所谓地颔首向前,直至正阳殿的黛青色轮廓显于眼前,才觉这日自己的喘息有些不稳,不知何故,顺带着连眉心都不停跳动。
而正阳殿内昏暗不已,宫人不知去向,偌大的殿内空空荡荡,肖衍满心疑惑,独自踏入房门之内,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回响,不由得有压低了脚步声,凝神屏息,才隐隐约约辨别出了一间屋内传来的男女靡靡之声。
而那男子的声音分明不是皇帝。
肖衍更觉眼前有些晕眩,甚至连脚步都变得迟疑起来,却有一股怒火从胸腔燃燃灼烈起来。
读过多年圣贤书,有所能忍,有所不能忍,而此刻却是恨不得立马就冲进那房内,将这宫闱秘事宣之天下。
肖衍攥紧了拳头,候在屋外,直至夜色浓稠,那房内才平息了声响,点了烛光,映出一男一女相依相偎恋恋不舍的影子,一口气堵在胸口,硌得浑身生疼。
而再突然听见锦文的脚步声接近,肖衍错愕一刹,却是进退不得,只能往一旁角落之处闪避而去,悄然探出双眼,见锦文将宵夜放在了门外,神色自若。
看来此事,正阳殿内诸人早已是一清二楚,唯有皇帝和自己这个儿子被蒙在鼓里。
一时也不知当如何办才好,看着锦文又走远,周遭又平复了安静,“吱呀”一声门锁打开的声响,就见到那男子的影子如同鬼魅,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廊道殿门,风一般地消失在外面。
肖衍脑热,也快步随那身影而出了正阳殿。
左右已是漆黑,唯有正阳殿内透出的微弱光线照在脸上,肖衍紧紧随着那人从渐次伸手不见五指的夹道上往前行,脚步声切,而那人也似发觉了被人跟踪,更是加快了步伐。
“你给我站住!”肖衍也再不顾一切,唤了出声,那人却一下子闪入旁侧一道小门,肖衍快步飞奔上前,抓住那小门门栏,眼前却还是一片昏暗,早已不见那人的影子。
肖衍怅然若失,更是怒火中烧,又折身向着正阳殿回去。
殿内此时已然是灯火通明,与方才那般景致大相径庭,往来宫人收整或掌灯,熏了紫述,淡淡的麝香味蔓延至房内每个角落,而皇后真捧着一杯茶盏浅尝,脸上还有一丝酡红未散。
而肖衍带了一股怒气冲入房内时,皇后脸上突然发白,茶杯掉落在地,滚了两圈。
“看来,母后有所心虚啊……”肖衍冷笑一声。
“心……心虚什么?”皇后声音颤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衍儿怎么这个时候来?”
锦文蹲下身去拾那茶杯,肖衍瞥了一眼,冷冷道:“姑姑先出去。”
锦文一怔,抬头木愣地看着皇后,皇后蹙起了眉,却还是示意锦文出了去,又颇有些忌惮地看着肖衍从未有过的阴鸷愠怒表情:“衍儿何事?”
“我并非此时来的,方才……已来过了,该见的不该见的,我都见过了。”肖衍语气冷清,冰凉的目光在皇后惊慌失措的脸上流转。
半晌,皇后双唇抖动才出了声:“衍儿……”
“有您这样一位母亲,我肖衍还真是……”肖衍低头苦笑,“我追了那人出去,只是他跑得倒挺快,转眼就不见了,但看起来应当与我年岁相当……”
皇后指甲掐入掌心,唇色也发白,眉角不停颤抖。
肖衍走近皇后,微微俯身:“我的母后还真不愧为六宫淑仪,母仪天下啊……”
“衍……衍儿……”皇后伸出手,想去拉肖衍的袖。
而肖衍一甩袖子,避过了皇后的手,又背向皇后,一声长叹,心中苦不堪言。
而皇后一声声凄然而起的泣涕声猛地敲击着肖衍的心跳,更让肖衍觉得自己已是无力,甚至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衍儿,”皇后又再小心翼翼地拽住肖衍的袖口,娇弱无力,弱不禁风,“你就不认我这个母后了吗?我……你也知你父皇身子,他纵使入后宫,也不会留宿我此处,我……”
皇帝久病,常年也不入后宫,自己多少也明了后宫妃嫔的苦楚寂寥,而皇后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说到底,自己气则气,也绝不可能去告诉皇帝此事,否则皇后必然会落难被罚,而自己终究是于心不忍,况且自己也绝对会因此而受到牵连,想要再将肖玉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替百里氏和子贤报仇,更是痴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