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侯听见夫人烦恼,想了想,便去沈府常常标榜的族亲陈国公府走了一趟,等到回家,便告诉罗夫人:“我看得上眼的是沈大,他们一家子并不在京,逢年过节有个礼节意思就行。他们家老太太是明白人,不会怪罪你的。”
所以清江侯府对沈府一直淡淡的。
直到前年沈信言一家回京,两家子才算是稍稍恢复了来往,但姐妹俩也都是约在外头相见。
不然,以沈老太爷和沈信诲不要脸面的劲头儿,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罗氏也羞臊,罗夫人也腻歪。
所以这回要去红云寺,罗氏先暗暗地禀了韦老夫人,要与堂姐见上一面。韦老夫人自是无不应允。
红云寺其实是这间寺院的外号,寺院正名,乃是普度寺。
寺里不仅有香飘十里的百年桂花树,禅房后院还有一小片枫树林,棵棵都有几十年的树龄。一到金秋,叶红似火,远远看去,恰似一片红云,所以才有了红云寺这个俗名儿。
然而寺里的僧人们最着紧的,却不是这些老树,而是一棵十八年前栽下的皂荚树。
如今这棵树下,正站着一位英挺少年。
少年十五六岁年纪,颀长清瘦。头戴金冠,身穿皂袍,腰横玉带,足蹬短靴。身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一般富贵公子们带的荷包、玉佩甚至长剑等物。唯有负在身后的手中松松地握了一把普通的折扇。
侧身时,露出了少年面如冠玉,目似流星,鼻梁挺直,唇若涂朱。
一张走到哪里都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脸。
少年的眉骨有些高,浓眉如墨,令他原本过分俊美的脸,瞬间有了棱角。
少年的眉宇间尚有一丝稚气。
富贵人家的孩子大多早熟。这一丝稚气在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已经有些不寻常了。然而,却也令他有了同龄人少见的亲和力。
红云寺的主持方丈寂余陪在一边,合什轻诵着《往生咒》。
待他诵完二十遍,少年终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多谢方丈。”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寂余方丈再念一声:“阿弥陀佛。”微微欠身致意,道:“前些日子,礼部侍郎沈家和清江侯府都派了人来,说今日女眷要过来拈香。贫僧先告辞了。”
少年知道寂余方丈是在暗示自己红云寺要放人进来了,颔首表示懂得。
二人不再交谈。
寂余方丈自去了。
少年身后闪出一名玄衣人:“公子,确是两府女眷。清江侯夫人和沈大夫人是姐妹,所以相约而来。”
嗯,那就不是特意来邂逅自己的。
少年的目光仍旧萦绕在皂荚树冠上,半晌,问道:“师兄那边呢?”
玄衣人顿了一顿,道:“百泉大师梳洗已毕,正在烹茶。”
少年终于放松了神情,眉宇展开,嘴角勾了起来:“那我们过去。”
沈府的女眷们进寺时还觉得奇怪,怎么这么少的人。
冯氏奉承韦老夫人:“还是母亲见多识广。今日各寺都人粥一样,唯有母亲挑的这个地儿清净。”
罗氏却觉得一个外人都没有挺奇怪的,忙命人去打听。人回来报:“寺里先前就没开门,我们来了刚开。”
韦老夫人笑道:“这就对了。红云寺的桂花京城闻名,怎么会没人来?”
话音未了,家人来报:“清江侯夫人带着小姐也来了,正在门外下车。”
罗氏喜出望外:“姐姐来了?”
韦老夫人笑道:“我们不是定了歇息用的禅房?快去请她们过来,一起去坐坐。”
沈濯脑子里闪过原主的记忆:这位清江侯夫人不太喜欢自己。她生了四个孩子,三个都是儿子。有一回曾经当着自己责问母亲为什么不抓紧时间给父亲生儿子,所以自己转身出门让月娘跟她们家小姐的贴身大丫头打了一架。
不过,她好歹是自己的大堂姨母——咦?自己好像应该喊她大姨妈?!
沈濯拼命憋着,就怕自己笑喷。
罗氏回头看着女儿的样子,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趁人不注意,又拽了她细细叮嘱:“你大姨母最讨厌小孩子家骄纵跋扈。你往日里可没少惹她生气。今日可给我小心些,不许再和冽姐儿闹别扭!”
沈濯使劲儿点头。
她记得朱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