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昭偏头看着她,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你又怎么了?”
沈濯把手支在自己身后,双脚不老实地踢着沈信昭放面盆的灶台:
“我在想我自己。
“我就算是再不乐意,我也是当朝户部侍郎、陛下宠臣沈信言的女儿。
“我注定了不可能离得了这个旋涡。哪怕是我逼着我爹现在就辞官,他的本事在那儿摆着,从陛下到皇子,谁都不会放过他。
“而我……”
沈濯俏丽的小脸上,开心时的明媚一丝不见。
“我挣钱的本事,我那不算笨的脑袋瓜,还有我这张不算丑的脸。我藏也藏不起来,丢也丢不掉。我没法子让人不打我的主意。”
沈信昭莞尔:
“我来之前,你信明伯还跟我感慨:沈家出了你爹不说,竟然还出了个你。这情势,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
沈濯愣愣地听着,忽地一声,站了起来。
“昭姑姑,我给你带了几个人来,你瞧瞧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让那个叫琳琅的大丫头送回府衙。我要先走一步。”
沈濯爆豆子一般交代完,转身就跑。
沈信昭忙要推辞,却见沈濯已经一阵风一样跑了。
忙扎着手出了屋,却见高高矮矮男男女女的六个人站在自己跟前。
沈信昭哭笑不得:“你们都回去吧,我这儿真用不着。”
一个丫头往前迈了一步:“太太,奴婢叫琳琅。净之小姐说了,奴婢是必要留下的。其他的几个,太太看顺不顺眼,不顺眼的就换。反正六个人,两个丫头两个媳妇婆子两个小厮,少了一个都不成。”
沈信昭扶额,苦笑,摇头。
这个净之……
第五零一章 逆水行舟(中)
沈濯回到府衙,却没有去后宅,而是直直地闯进书房。
“隗先生!”
隗粲予刚刚结束了给沈典的讲解,刚刚把施骧的功课拿起来,就见沈濯额角见汗地跑了进来。
心中一跳,隗粲予忙站了起来:“净之小姐有事?”
两双好奇地眼睛齐齐望向沈濯。
“看什么?读你们的书!”沈濯没好气地瞪回去。
沈典哼了一声,转向施骧:“你姐姐就仗着她是女的,以后不用考试,所以才这样嚣张!”
施骧茫然:“甚么考试?甚么叫嚣张?”
“净之小姐许久不曾煮茶给我喝了!”隗粲予不由分说,先把两拨儿“孩子”划拉开。
小花园也有小小的池塘假山,也有小小的亭台池阁。
“小姐找我何事?”亭子上坐定,隗粲予看着发呆的沈濯,难得勤快一回,亲自烧水煮茶。
沈濯的目光投向天空极远处,半晌,方问道:“隗先生,我欲独善其身,可行否?”
“小姐既然来问我,想必心中已经动摇了?”隗粲予笑了起来。
“我对秦煐说,我爹爹会帮他,我也可以帮他。但是我讨厌皇宫。”沈濯说到这里,顿住。
隗粲予手一抖,气乐了:“小姐就那么信得过三爷?”
“信得过……”沈濯心中一顿。
水滚了。
隗粲予提了壶,一一仔细地烫过杯盏,口中戏谑道:“自古以来,我还没听说过,那把椅子上坐着的人,心胸宽广到能容得下小姐这样捋虎须的呢!唐宗汉武又怎么样?明面上算计不成,暗地里弄死了多少?小姐跟着孟夫人那一年的史书,白读了?”
沈濯有些不确定,往椅子后头退了退:“我都说了帮他了……”
“自古没出过力的那些,人家连杀都懒得杀。杀的都是不愿意继续帮忙的功臣。”隗粲予眼中闪过冷意。
沈濯翻了他个白眼:“秦煐不是那种人。”
隗粲予好笑地看着她:“所以我问,净之小姐就这样信得过秦三爷?”
沈濯语塞。
“净之小姐,今日为什么想起来纠结这个?不是早就决定不掺合此事么?”隗粲予的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水壶,吊水线这件事,他一般都会洒到茶杯外头。
沈濯轻轻地叹了口气:“刚才在昭姑姑,听她说,信明伯在吴兴,对她说起,我沈家如今,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