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着太后娘娘孤孤单单地坐在榻上、鸡皮鹤发、容颜憔悴的样子,沈濯就觉得不忍心。
她前脚刚拿着自己“可以考虑婚事”逼着老太太吃药养身,后脚就又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宣布那话不算数了?
仿佛是不得已,但这件事对太后的打击到底会有多大——不过是听了这个消息而已,各方都还没有表态,她老人家已经夜半心悸得惊动了皇帝皇后梅妃……
沈濯低下头,微微曲了右臂,看着袖袋中那卷轴状的物事,悠悠长长地叹了口气:“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若做不到,又凭什么去指望别人做到?”
转身往外:“走吧。”
小宫女翘了翘嘴角,轻声应道:“是。”
走了几步,又轻声问:“今儿走哪条路?”
寿春宫出宫的线路多得很,有些近,有些绕。为了不让人抓住规律,沈濯好生地把带自己出宫的人打点了个遍,每回都是随机选择。
然而今天接收到的信息实在是惊人,沈濯有些懒得思考,随口道:“哪里清净走哪里。”
小宫女偏头想了想,斜睨了一眼老梅树,轻笑道:“刚刚才听说千秋殿那边的白梅开了。要不从那边走?”
沈濯点了点头。
……
……
沈溪被人直接带进了宫。
虽然眼前一片模模糊糊,但她还是能辨别出来,这里的味道与其他地方不同。
沈溪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怦怦直跳。
真的,要入宫了?!
“这位阿哥,我们,我们这是要去……”沈溪试图跟身边换的人搭讪。
却被一声厉喝:“闭嘴!”
沈溪咬了唇低头下去,心中暗恨,眼中却怯怯地滴下泪来。
车声吱呀。
帘外有尖细的声音问:“千秋殿能走么?”
同样尖细的声音笑答:“能。今儿大家都在家歇息,那边没人过。”
第五七三章 狭路
前唐时的千秋殿其实是给公主住的地方。
只是到了大秦,各代的公主都算不得多。各宫的娘娘们都爱把亲生的女儿养在身边,所以这千秋殿渐渐地就锁了搁着了。
但千秋殿毕竟是被无数公主住过许久的地方,花草繁茂、树木清异,一年四季都飘荡着甜美淡雅的香气。当年安福大公主还未出嫁的时候,倒是常常来逛一逛。所以宫人们打扫得更加殷勤,如今还是一个端端正正的花园模样。
沈濯把双手都揣在暖暖的兔毛手筒里,慢慢地踢着狐皮绵裙,脚下的高屐锦缎绵履咯吱咯吱地踩着窄窄夹道里没有清扫的雪地,戴着跟斗篷同质的狐皮昭君暖兜帽,感受着偶尔从高高的大殿檐角上飘落的雪粒沁在脸上的凉意,恍惚只觉得做梦一般。
从陇右回来有一阵子了。
太后娘娘的病时好时坏。
几个闺蜜好友忽然间都出嫁了,还是自己一手张罗的。
京城的形势随着这几门亲事,陡然间为之一变。
而因秦煐去了陇右移走的目光和手段,终于也因此又把重心放回了京城。
——放在了沈家。
北渚先生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三爷在西北打生打死,朝上却总有人想背后捅他的刀子。”
一个小小的没了娘的庶出皇子,母族衰落——哪怕不衰落,也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地方土财主。秦煐究竟是何德何能,会吸引了这样强大的攻击火力?
难道他背后还有什么隐秘的力量没有出现,却令旁人都警惕非常么?
不,没有。
除了北渚先生那点子可怜的人手,他什么都没有。
可若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他那一世又是凭了什么,竟能走到登基为帝的那一步?
总不可能是旁人让给他的吧?!
沈濯心里微微一哂。
自己这才真是异想天开失心疯了呢!
她正胡思乱想,引路小宫女的脚步忽地一停:“有人过来了。”
沈濯心中一动,也住了步子。心思急转之间,沈濯轻声问道:“你是听谁说的千秋殿的白梅开了?”
小宫女有些懵懂,想了想才道:“皇后娘娘随行的一个小内侍……”
话一出口,小宫女的脸色慢慢地惨白了起来。
她上当了!
竟因此引了净之小姐落入了皇后娘娘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