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的好,真要砍死了由我虞景明担着。”虞景明从巷口缓步进来。
夜风微凉,虞景明一袭略显轻薄的衫裙就显得有些萧瑟,只语气却是铿锵的,竟将一巷的喧哗给压的寂静无声。
“大小姐,这样说话不厚道吧。”卞维武斜觑了虞景明一眼,依然是一幅啷当样。
“不厚道吗?我觉得已经很厚道了,我不是卞先生,我若是卞先生,我今天就生生打断你的腿将你关到屋里,省得你自作聪明,害已不算还害人,卞先生养活你和维新不容易,不是养了你来祸害他们的。”虞景明沉着脸道。卞维武那点算计她清楚,算计她,她无所谓,只不该算计三姑娘。
邓香香捐嫁妆的事体,三妹虽然跟戴谦闹,但说到底,在虞二奶奶和戴寿松眼里,也只是小儿女闹别扭的事体,毕竟邓香香捐嫁妆是她自愿,也没有入得戴谦的口袋里,邓香香也得了名声,说到底是件好事。
只卞维武却在三妹同戴谦矛盾爆发最激烈的时候,借着朱红打起了15号的主意。
15号的房子一出租,那戴谦同淑丽的矛盾就不再仅仅是小儿女的别扭,变成了摆在戴家同虞二奶奶面前的矛盾了,这样一时之间要想缓解就不容易了。
卞维武对淑丽的心思显然还未放下,而且那心思是越琢磨越深了,可他偏偏没打听清楚朱红来沪真正的目的。
不管最后,朱红是事败身陷囹圄,还是成功,事了拂衣去,卞维武都是招惹了相当大的麻烦,以卞先生之能,到时,处理起来也不容易的吧。
“我祸不祸害我大哥和维新,不干大小姐的事体吧。”卞维武两手抱胸,冷哼的看着虞景明。他是故意招惹朱红来的,不仅仅为了他自己也为他大哥,总之他就不乐意看大小姐跟那姓李的成好事。
虞景明突然不作声了,看着卞维武,随后眼神微敛,她只怕小看了卞维武,卞维武根本就晓得朱红的目的,卞维武这厮胆大包天的,他在下注,他赌革命会赢。
卞家兄弟,一个隐忍到极致,一个却又是投机到极致。
一声叹息自圆门洞传来,然后是卞维文瘦削的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迷蒙。
“大小姐,谢谢你的教导,只不过这样的事体,还是我自己来吧。”卞维文说着,然后慢慢的弯腰从地上捡起铝锅,然后一步一步走到自来水龙头边,将铝锅里里外外冲洗干净,然后拿了铝锅回头,冲着老王头道:“王叔,还有羊杂汤吧,再打半锅。”
“唉唉……”老王头连连点头,重新给打了几碗羊杂汤倒在铝锅里。
卞维文端着羊杂汤冲着卞维武道:“拿了麦饼和酱肉回去吧,维新肚子饿了。”
卞维文说着,又跟虞景明点点头,才转身进了圆门洞,卞维武看了虞景明一眼,又看了看一边气哼哼的虞三姑娘,却咧嘴笑嘻嘻的,然后转身跟着他大哥进了圆门洞。
巷子里依然寂静,众人都看着虞景明,虞景明冲着众人笑笑,虞淑丽却抿嘴侧过脸,不跟虞景明照面。
“夜了,王伯,翠婶,该收摊了。”虞景明跟老王头和翠婶说着闲话。
“是要收摊啦,都过了平日的时间了。”翠婶笑嘻嘻,然后冲着喝茶的客人说:“要打烊了,大家都回屋吧。”
“回了回了……”众人也应和着。只不过说是这样说,那脚步却是死活也挪不动,都要看着虞大小姐接下来的动作。
虞景明笑笑,也不理会众人,仍然缓步走着,到了九号门,并没有推门进屋,还再继续往前走,13号门口,戴娘子和麻油婆觑着虞景明,虞景明也只是淡淡的撇了她们一眼,脚步再往前,最终便停在了15号门口。
15号的门半开着,门里挂着一只灯笼,灯笼下,朱红穿了一身花枝纹旗袍,因着夜风有些微凉,那身祺袍外面又套了一件白呢子斗篷,原来烫的篷松的头发这会儿盘了一个髻,用一根玉簪固定在脑后,她就站在灯笼下面,灯下看美人,更显一翻韵致。
永福门的人都叹,大小姐这是遇上劲敌了。
而灯下,还有一人跟朱红站在一起,却是玫瑰姑娘。
“玫瑰姑娘这大半夜的怎么在这里?”虞景明笑笑问。
“这不最近董媪私斋闻名上海滩嘛,自治公所那边找了董婆,订了一席董婆宴招待李家老爷子,可如今董婆身边除了少奶奶和孙兰,也没别人,而少奶奶身份尊贵,自也不好抛头露面,做那迎来送往的事体,也只有我这样的身份出来做接待不会惹闲话,所以少奶奶便让我出面帮个忙。少奶奶吩咐,玫瑰是不敢不从的,可后日宴会到的都是上海商界的大人物,另外我还听说,新任川督端方大人的胎弟端锦大人以及上海道刘大人也要参加后日的接风宴,我哪见过这样的大世面呀,这心里到底有些怯了。这不,下午听说朱小姐在香港是十几家夜总会的话事人,是见过港督的,那是真正见过大世面,我便舔着脸来找朱小姐取取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