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这时就站在永福门巷口的牌楼下,青石牌楼,因岁月有了些斑颇,石缝里的凤尾草在风中摆动,天就不知不觉阴了下来,风也有些渐寒。
此时队伍已走到跟前,卞维文抬着棺材,见到虞景明,卞维文的脚步也顿了一下。
“卞先生,停一下好哇,让老潢再看一眼永福门吧。”虞景明冲着卞维文讲,永福门,曾经的贝子街,在老潢死,最后的一点印迹也将泯灭在时光里。
棺材被轻轻放下,卞维文跟虞景明站在一起,两个并肩看牌楼上浅灰的云,浅灰的云中又有一抹金色,那是欲破云而出的阳光。
伴随着老潢的死,一个时代也终将终结,阳光终有一天会破云而出。
虞景明和卞维文都不响。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上海光复中(上)
丧葬队伍出了南门,虞景明就看到朱红的人头就挂在南门外的一根杆子上,虞景明的背上就有些寒,手也是冷的,然后边上一只手伸过来,温润的,却骨节分明,有些咯人,却又带着让人安心的粗砾。
那手只握了一下就放开,但温润却一直停留在指间。
虞景明吸了口气,队伍正要前行,突又传来一阵枪声。
“大家靠边,我们不为难大家,只为拿回我们同志的尸首。”几名持枪男子一边冲着丧葬队伍挥手,一边冲着城门楼打枪。城门楼那边也响起几声悉悉落落的枪声,然后就没声音了,这边几名男子迅速斩断旗杆,抢了人头就跑,一队城防兵从南门冲出来,对面又是一阵枪声压制,压的城防兵不敢追击。
然后又是几声悉悉落落的枪响,渐消于无。
“先头出手是的光复会的李铁仙,后面接应的应该是李泽时。”路边,卞维文在虞景明身边轻声的讲。
虞景明侧过脸看卞维文,她晓得卞维文的意思是要跟她讲,李泽时又回来。
虞景明刚才已经在那些人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李泽时回来,不奇怪的,当夜李泽时离开上海,但随之便是南昌打响的第一枪,这一枪就如同多米诺排骨一样,引发了全国上下的革命浪潮,李泽时在上海经营这么久,这样的时机他哪里肯放过,而这些跟民族生存息息相关,却到意跟虞景明的私情无关,有些事体放下了就是放下了。
想着这些,虞景明不作声,只侧过脸冲着卞维文笑笑。卞维文摸摸鼻子,叹了口气,抬抬手冲着抬棺的赵明等人讲:“出发……”
丧葬队伍上山,无名的山头,只有一座孤坟,是老潢那位福晋的坟,老潢的坟就在这孤坟边上,他那福晋临死前讲,生不同寝,死不同穴,老潢便只好把他的坟设在边上。
最后一缕烟灰直飞天际。
接下来一段时间,各地消息更是纷纷扰扰的出来了。
九月初一,湖南长沙,陕西两地宣告独立,九月初二,江西九江宣告独立,九月初八,山西宣告独立,九月初十,云南,安徽江北各也同时宣告独立……
于此同时,载沣终于下谕袁为钦差大臣,节制各军,同时拟解散原内阁,并重组内阁,拟任袁为内阁总理大臣……
而上海各大报也是各种惊天消息频出,先是陆军二十镇统制张绍曾,协统蓝天蔚的对清廷的二十一条电奏,接着又有消息称,第六军统制吴禄贞欲前往滦州同张蓝二人密谋夺取北京,如此种种,风声鹤唳……
消息如此多,但大体离虞景明太远,也只有某个傍晚,翁冒偶尔提了一句,李泽时又潜回上海了,这事体当初老潢出殡时,虞景明已经碰巧遇到,心里早有数了,只不过翁冒并不晓得这些罢了。
见景明没回应,翁冒叹了口气,下了楼,换了一件衣服又出门了,这段时间,翁冒常常夜里出门,虞景明不问,红梅每每有些担心,却也不好干涉。
虞景明继续算账,记账,最近虞景明是挺忙的,虞记各分店又重新开业,再加上虞陶商贸的各单子,如今虞记总店分店的作坊都在加班加点的生产,如此,可预见今年底的生意不算太坏,不过因为米面油等生活物资的涨价,利润也被压缩到一个极低的空间,总归,如今这年月,生意都不好做。
记完账,已是深夜,小桃在外间打盹,小花倒是最精神,楼上楼下,各房间到处窜,二楼的另一头,又响起虞三姑娘恼怒的低喝:“死猫,滚出去。”
虞三姑娘的事体,听讲荣老爷子在讲习所发了话,讲习所那边同意不再继续追究,维持保释的局面,但该赔的资金一分不能少,另外还加上一些罚款,虞二奶奶把当初给三姑娘准备的嫁妆都拿出来了,算是填上了那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