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宝珠坐定一下,敲敲头,感到头不晕了,眼也不花,便又猛的站起来,瞪着虞景明问:“这不孝子,我一接到他出事的消息,魂都要吓出来了,晓得他是个没用的,收拾了家当,一刻都不敢多停就来上海,要帮他解决问题,他到好,他就想这样把我打发?”
虞景明抿抿唇,不作声,她晓得宝珠姑姑的脾气,这个话题她讲什么都是错的,更何况宝珠姑姑这话未必是要她回答。
边上一间杂货铺里,一个穿着短褂的青年从杂货铺里冲出来,他身后,杂货铺胖胖的老板气急败坏的追出来,只一眨眼,短褂青年已经跑没影了,杂货铺老板气的跳脚大骂不孝子……
路边,瞎眼的算命先生呵呵的笑:“老唐,你骂也无用,要不算一褂,吉凶祸福,铁口直断。”
“什么铁口直断,还不都是骗子。”杂货铺老板心情不好,便恨恨的讲,都是街面上的人,谁不晓得谁的底细。
“信则有,不信则无。”算命老汉被人骂骗子骂的太多,倒也不在意,依然笑呵呵的讲。
算命先生态度好,杂货铺老板虽然不信命,但他心中憋闷,转身从店里拿了两张凳子出来,拉了算命老汉聊天:“家里那混仗小子,我送他读书,倒不指望他什么光宗耀祖,只求出来能找个体面的生计也算是尽我这老父的责任,可没想这混小子,读了几天书,就不晓得自己是哪一个了,尽也要学着跟人家一起造反,还讲什么国难当头,正需他们年青人站出来…”杂货铺老板絮絮刀刀的讲。
“这是好事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这年月,是该有人站出来的时候了。”瞎眼算命先生回道。
“是呀,话不错,理也不糙,可一个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呀,命没了什么都没了。”杂货铺老板一脸担心,谁无热血,只是这日子难呀。
“你怎肯定就会没命呀,富贵险中求呀,老兄弟,孩子大了,你总要放开手的,我跟你讲,这人一生吃多少苦,享多少福是有定数的,你把孩子包在身边,处处为他着想,让他享福,可你总有闭眼的一天吧,等那一天来,就该他吃苦了。到那时,你还能有法子不?所以呀,不如在你还睁着眼的时候试着让孩子自己折腾折腾,他真跌倒了,你还有扶他一把的能力,过了坎,苦吃够,福不就来了嘛,若真有那吃一辈子苦的,那是命数,也是没法子……”
算命先生说完,便举了他手里的幡子起身,继续沿街吆喝。
杂货铺老板依然忧心冲冲的回了店,无心生意,早早关门,又匆匆出门,找人打听情况去。
边上,虞景明和虞宝珠默默听着,虞景明想,这算命先生有意思。虞宝珠倒是没了之前的激动,整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不叫不嚷了,想着心事。
“大小姐,姑奶奶,元甫少爷已经睡下了。”夏至这时回来了,冲着虞景明和虞宝珠讲。
虞宝珠仍然不吱声,神情还有些呆。远处,零星星的枪声一直继续,街上人又在传,讲这回革命,水师,巡防营都有人响应。
虞景明就讲:“宝珠姑姑,我们先回去吧,天马上就要完全黑了,老城厢这段时间是要宵禁的,再迟只怕就回不了永福门了,元甫表哥这边是租界区,反倒安全些,他租那屋子的邻居,跟夏至是认识的,也说会互相照应,宝珠姑姑暂时就不要太担心,先到家里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虞景明这样讲,夏至便也点头,保证已经托人照应元甫少爷了。
虞宝珠这时才有些回过神来,软软的摆了摆手,由着虞景明安排。
几人便一起上了马车,老赵赶着马车往回赶,路过苏州河时,虞景明撩了车帘子,就看街边,李泽时一身绒装,一根烟在嘴里,一口就吸到了底,然后冲着身后整齐的队伍一挥手:“出发……”
光复会的李铁仙跟他齐头并进,身后也跟了一队人。
两队人,踩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口吧,俱是英气勃发,个个如下山之虎,如博空之鹰。
不晓得哪家戏楼在唱戏。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待黄金甲。
虞景明能闻到空气中销烟的味道。
老赵手里的马鞭挥的更急,紧赶慢赶的,马车终于赶在关城门前进了永福门。永福门灯光是昏暗的,最近电力实在差,电光弱的跟鬼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