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晓得虞景明的想法,卞维文接着讲:“都晓得这抗议无用,但再无用,表态是依然要有的,税务司内部倒也有些不同的声音,倒不是这些人真要帮我们说话,主要裴世楷的人看到了一个反击安格联的机会,再加上欧州那边现在局势也紧张,也有一些人不想太陷入远东地区的政局,怕引起太激烈的反弹。如此,税务司里面便有些暗流涌动,所以安格联是做了两手准备,在北京,他借着大借款,还有袁政府需要他支持的机会,逼迫袁政府同意税款截留,要求重新签定合约。另一方面,他再派人下来,摸清底细,无外乎拉拢和打压,所以,才有这次暗访。”卞维文讲,声音是有些沉的。
虞景明点点头,没讲话,她听得出卞维文心情并不好,显然在江海关并不愉快,张张嘴,想要劝卞维文离开江海关,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讲。她晓得卞维文不会离开海关,这是他跟董帮办的约定。
虞景明终又笑笑讲:“跟你没关就好。”卞维文便笑笑。
外面时不时有鞭炮响起,有吃饭早的,现在就开始吃年夜饭了。
“我回去了,过年好。”虞景明起身告辞,又拜了个早年。
“过年好。”卞维文拱手揖礼,同样拜了个早年,两人相视一笑,有一种情愫就飞扬了起来。
卞维文送虞景明到门口,嘉佳和芸嫂子还站在门口闲聊,聊的自然就是玫瑰假怀孕的事体。永福门这边,一点消息,没一会儿就能传遍。看到虞景明,嘉佳就讲:“大小姐,玫瑰好算计,二姑娘这回冤的很。”
虞景明便笑笑讲:“我二妹晓得的。”嘉佳和芸嫂子相视一眼,有些发愣,二姑娘晓得怎么之前不拆穿。
卞维文陪着虞景明朝圆门洞过去,嘴里终是讲:“二小姐是个痴人。”二小姐既然晓得,却不拆穿,那是要看荣伟堂的应对,看荣伟堂心里有没有她,离婚后,还不拆穿,却是顾忌了荣家二老的面子,所以讲,二小姐是个痴人。
“维文也是个痴人。”虞景明便也讲,背负着洋狗子的骂名,守在江海关,而未来,也未见得会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些包袱只怕要背一生。
卞维文笑笑,送虞景明回前街,站在园门洞口看着虞景明进了九号门。
路边,鞭炮声炸响,年节的气氛便热烈起来。
九号门里,戴季不晓得什么时候过来的,拉了虞景祺买了不少小鞭炮和烟花,两人在天井里疯跑,二奶奶这时突然的堂前冲了出来,先是冲着戴季吼:“戴季,过年了,还在外面疯什么,回你家里去。”说完又冲着虞景祺叫:“你也回楼上去,不晓得别人不想看到你呀。”
戴季吐吐舌头一溜烟的跑了,虞景祺看着虞二奶奶却傻站着不晓得动,夏至连忙从楼上跑下来。
虞景明没想到她一进九号门,就看到这情形,就问夏至:“怎么回事呀?”说着又看了看堂前,杨叔蹲在堂前门边抽烟,眼眶是赤红的,杨嫂趴在桌上哭,虞淑华在一边劝,虞二奶奶在堂前走来走去。
“长青来信了,讲春兰难产死了。”夏至便低声的讲。
虞景明不由长叹。
“这是命啊,春兰命不好,二小姐也是命不好,要不然,当初长青是喜欢二小姐的,偏二小姐嫁进了荣家,长青就离开了上海,春兰这傻丫头,瞒着我们追了去,追到他家那个穷乡僻壤,在那种地方生孩子,遇上问题,哪里来得及救呀,这是春兰的命,按理我得认,可我还是有些不甘哪,二奶奶,你想想,当初二小姐要是不进荣家,长青又是二爷培养的,二小姐要是跟了长青,长青就离开上海,现在指不定你孙子都抱上了呀,我家春兰便也好好的活着……”堂前,杨嫂边哭边说,话音里到底有些怨着虞二奶奶和虞淑华。
虞景明晓得,这样一来,只怕杨叔和杨嫂要离开虞家了。
虞二奶奶脸色难看的很,虞淑华不作声,只是起身走到门外屋檐下,看着长满青苔的院墙,不声不响。
“你疯了呀,乱说些什么,既是春兰的命,那就得认,又关二小姐什么事体。”杨叔站起身来,扶着杨嫂,又跟虞二奶奶讲:“二奶奶,我家里伤心过度,有些口不择言,我这就扶她回屋里。”
虞二奶奶脸色便难看的很,其实现在想来她也是后悔,长青是她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人品那心里是有数的,她也晓得家里两个女儿,二爷把长青养在身边,指不定是想招赘长青的,可她当时气不过呀,虞景明夺了虞记,二爷身亡,虞景明是她的仇人,可长青还帮着虞景明做事,她不能容呀,再加上当时她确实看好荣家,又哪里晓得会是这个结局,这世上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