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哥心里是舍不得的,意外赚了头小狼崽子,却没捞到一点油水,心有不甘,可侯二说的都是实打实的话,他犹豫半天,感慨自己时运不济,长叹一声,开始筹划另一条生钱道。
小半年不到,赵儿身后紧跟不放的“犬吠”都消失了,并非是干戈化玉帛,而是裹上尸布,阴阳两界恩怨两消了。死时皆一身拳场的锦衣华服,纽扣上的珍珠被搜刮去,这身身价不凡的皮一旦穿上,就是签了“生死契”,你死我亡的撕咬,直至在金钱的尖叫中同归于尽。
赵儿照旧穿得破破烂烂,双手插裤兜里,仰头眺望巨大的“包教包会青少年拳击班”,霓虹灯倒映在她虹膜上,化作一头噬人的巨兽,淌出鲜红的口涎。
她笑笑,冷俏俏的,转身走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余哥打心眼里没想放人,赵儿索性顺他的意,没有“金盆洗手”,主动将牌九和骰子玩得滚瓜烂熟,当起那一带的“Lucky Queen”,开始出入赌场。
侯二服了这个祖宗,专拣狼窝虎穴钻。除此之外,她渐渐抽起烟,他先以为是提神,后来发现不对,虽然赵儿一直没什么精神气,照老中医的话说是“气血不足”,但她对此说法嗤之以鼻,并指出自己病症所在:“用脑过度。这个你不理解是正常的,因为可能一辈子可能都碰不上。”
侯二嘬牙花子:“……”
她不光抽烟,还在尝试任何事物的正反面,个人喜恶被一点点抹杀,脱离了“习性”这个怪圈。
侯二真正认识到这一点,是蜕变的那一天。
与她登岸同一季节,是个盛夏,亮晶晶的粉在蒙着红纸的白炽灯下旋转飞扬,女招待丰臀肥乳,摇摆腰肢,在四面八方伸来的五指山中寸步难行,胸衣塞满小费。
赌场热火朝天,赵儿裸出一条胳膊,一手撑在腿上,左手的五指钩子一样紧握摇点的盅,她身侧是山呼海啸的激动大吼:“开!开!开!”
赵儿掀开盅,三点。
四周霎时爆出欢呼,鼓掌,递烟,倒酒,男人们围着她,像鬣狗伏在鹰的座下。
赵儿牙齿里衔着烟,抬眼似笑非笑望着对面,喷出一股烟。
墙角被人遗忘的老旧碟片咿咿呀呀,有些地方磨损造成失真,调子七歪八扭。
侯二被浓烟熏花了眼,脑海内场景切换,景象中有一轮火红的太阳,每日的清晨,她总是沿着海岸一道长长的堤坝奔跑,不是老年人迟暮的碎步慢跑,步子跨得极大,恍惚之中她的个头在日影中模糊了,饮渭水,奔大泽,汗如浆涌。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她把自己烧没了。
已经没有当年码头上“蜗牛”的影子,两年来,赵儿拔苗似的往上蹿个头,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四肢松弛下来时,肌肉轮廓消融在温软的皮肤之下,残留身经百战的疤痕。
这让他产生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想——没有事物能改变她的一分一毫,她的成长在“偷渡”前已经到头,如今只是在用岁月中艰难险阻,为自己织一件千疮百孔又横扫千军的新衣。
碟片的小曲被叫嚣声掐断,侯二一个激灵,赌场一边正摔板凳砸骰子,不认这局,打定主意赖账,余哥身后的几个兄弟对了对眼色,手伸入皮夹克里。
这时,赵儿忽然从旁人腰间抽出一把西瓜刀,咣得一声插入绿布的桌板里,劈裂的纸牌斜飞出去。
她仰头,抖掉烟灰。
那支猩红火点的烟头在空中轻颤,像燕子的尾巴,点一下,飞走了。
这个孩子,身上升起一股妖邪的劲。
也是那一刻,余哥的眼神终于短暂迷离了一会,呼出的烟飘散在视线前方,把周围一切蒙上一层古旧沉腻的气息,侯二知道他动心了,没有男人能抵挡她那一刹的美,金粉飘在她身上,那皮肤耀眼的白,像金太阳下的初雪,红河里的罗刹。
作者有话要说: 赵与侯二,主子与铲屎官。
第47章 舵手
十二三岁的年纪,赵儿的脸蛋与身子逐渐长开,有如初吐花蕊,晃眼得紧,余哥的眼神时不时地在她腰腿间流连忘返,逐渐流露出收为己用的心思。
侯二心里隐隐的悲哀,一般年纪的女孩子,美好得就像草莓味的水晶,令人不由自主走入文明社会,摆出绅士做派,讲究平等,一句“我喜欢你”也得先征求淑女意见。而他们这样的人流离失所,走在这布满欲望脓包的世道,命格外贱,只被估价,买卖,视作廉价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