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逐带她上宿舍楼,从自己宿舍里拿了老暖瓶和水盆,正要拿漱口杯和牙刷,朱定锦连忙说:“牙刷牙膏和毛巾不用,我都带了。”
楮沙白斜倚在上铺,面皮上搞事的笑藏都藏不住:“朱妹子,我们姜哥拿的可不是新牙刷,你七月份用过的,他还没扔呢……哎哟!”
迎面一个枕头把他砸进被子里。
姜逐还蹲在床头柜前翻找,抬头与朱定锦四目相对,他抿了下嘴:“不能听他们瞎说。”
朱定锦也蹲在他旁边:“嗯,不听。”然后脑袋凑过去要看他床头柜。
里面摞着几本书,更深的地方光照不进去,朱定锦伸手去拨,姜逐一抓她就躲,完了再往柜子里伸,姜逐急得一条胳膊夹着盆拎着壶,空出另一只手把她拉起来:“走了,真没有好看的。”
他手心有点湿,她挠了挠,握住她的手更紧了。
七月份和朱定锦拼一间宿舍的女孩子已经出道了,这次的临时室友听说是个唱民歌吼秦腔的姑娘。姜逐停在门口没有进去,把手里装满水蓝色塑料暖瓶贴着门边放,指了指旁边的水房:“左边的龙头坏了,中间的水压不正常,最右边的能用,要转到头。”
朱定锦点头,抱着水盆推门进去:“行,你回去睡吧。”
原以为住里面的姑娘睡了,没想到第一眼就撞到下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见她进屋,秦腔姑娘裹着被子爬到她床头,一脸八卦:“你就是姜哥女朋友?”
朱定锦低头从包里往外拿洗漱用品:“嗯。”
秦腔姑娘没开腔了,饶有兴致拿她夜猫子一样的牛眼黏在朱定锦身上,朱定锦洗漱了一圈下来发现她还没睡,拿毛巾擦擦脸,边涂雪花膏边回望:“你看我做什么?”
姑娘沉气酝酿,一张嘴,二话不说吼上了梆子腔:“我来窥尔两眼,思道三番,遥看近观皆相宜,端得是冬月清霜调盐,来人呐!速速奉笔——”
这一嗓子吊出来,外头惊醒的不知几何,登时响起怨声载道一阵喧闹,然后真来人了——楼梯上回荡起啪啦啪啦的趿鞋帮子的响动,宿管不远万里登上五楼,拿着木棍使劲敲墙,叫道:“科小丰,大晚上让不让人睡了?就你嗓子敞亮,就你会唱,你成绩怎么上不去呢!”
姑娘一个鲤鱼打挺蒙上被子,躺倒装死。
等外面慢慢平息下来,朱定锦也脱鞋上铺,刚躺下,那头的秦腔姑娘刷地一下拉下被子,睁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盯她,朱定锦心里发毛,问:“你又要唱?”
姑娘掩耳盗铃一般又把被子蒙住头,过了一会,被窝里传出小小的呼噜声。
朱定锦心想可算消停了,翻了个身,枕着自己手臂迷糊入梦。
然后半夜饿醒了。
她翻来覆去,想着一觉睡到天亮就能起来吃东西,可越想越睡不着,她记得训练班的食堂估计还有剩菜,虽然没处热,但她实在饿得头晕,披衣服起身,小心翼翼开了门。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窗外投进来黯淡的夜光,她抓紧了领口,走在深蓝的过道里,一层层扶墙下楼,整座城都静悄悄的。
她摸索着路走到食堂,冷不防迎头遇上个人,她愣了下,心想难不成有同饿中人?仔细一辨认,现实给了她当头一击。
姜逐裹了一身棉衣棉裤,像一头花熊蜷着背,把双手插在袖子里,坐在食堂的塑料椅上,面前是一碗用书压住的泡面,脚边有个大红色的老暖瓶,听到响声,抬头看向她。
朱定锦:“……”
人生何处不相逢,深更半夜聚食堂。
姜逐率先打破宁静,问她:“饿不饿?”
朱定锦如实报告:“饿。”
“晚上和顾导吃什么了?”
“没吃。”
姜逐低头撕掉泡面的盖子,用塑料叉子搅拌几下,食堂飘满了香菇鸡汤的气味,温温暖暖,扑鼻而来,他推到她面前,说:“吃吧。”
朱定锦就坐下来往嘴里塞面,月亮从食堂的蓝灰镀膜玻璃外照进来,没洗干净的灶台洒上冬日的清辉,铺了霜。
她觉得科小丰那句唱词真好,“冬月清霜调盐”,放心里一琢磨,尝到一嘴的今宵别梦寒。
泡面三两口就见了底,姜逐又给她开了一罐八宝粥,朱定锦拿叉子勾了一点尝尝,是热的,姜逐给她拆勺子:“我拿开水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