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试演的第一场在红瓢虫场馆举行。
后台人来人往紧张得一塌糊涂,管彬杰嗓子哑了,戴着“小蜜蜂”四处奔走,姜逐进入化妆间最后一遍检查服装,他悄悄打开手机,那个私人号码躺在他手机里,没有动静。
他在褚沙白面前不敢表现出一点差错,哪怕他看一眼手机页面,褚沙白都会瞪着铜铃大的眼过来看他是不是“执迷不悟”——这事儿算是彻底捅了褚沙白的马蜂窝,他既是恼人瞒了八年,情分视作粪土,又替兄弟恨遇人不淑,还疑她是幕后黑手——如果真是,那真叫人头皮发炸,他敢拎着金箍棒大闹天宫去!
其实若是说开了,即便是假话,也不至于如此,但这般避而不见,这些毒丝越缠越紧,五味杂陈地发酵,想让褚沙白一笑泯恩仇是很难了。
姜逐碰了碰那个号码,好似穿过这片小小的屏幕,碰到了她的脸。
他们太熟悉了。
如果有苦衷,她不会不说,只剩下一种可能,这就是她想要的,八年是一场漫长的铺垫,大戏才刚刚开始。
他在等。
等她的劫。
三十四天,七首新曲,十二个舞台场景,五套定制服装与配套妆容,六次彩排,团队流动量达九千人次。开场曲是未发布新曲《太阳神》,以往姜逐创作的曲目都由苏善琦再加工,他的风格太独特,太难唱,褚沙白配合不了,现在全然没有顾虑了。
场务一刻不松懈,所有设备检查再三,第一首无失误落幕。
灯牌连成一片光海,姜逐平复呼吸,控制语速说着开场白,升降台慢慢与地面融为一体,他的目光才聚焦了前排。
他看到了她。
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坐在观众席中。
仿佛这才是他的出道之夜。
姜逐忽然摘下话筒,在报幕后突然接上一句话,这时已是灯光变幻,管彬杰在后台差点没坐住,试演上每一秒的踩点都是严格要求的,彩排无一例外过掉,祖宗这时候发什么疯?
好在已掐断麦克风与扩音器的联系,这声音轻轻消失在浪潮下。
赵伏波笑了一下。
鼓声骤起,万座震荡,乐声拉开帷幕。
台上台下,两处绝巅,四面八方是狂风暴雨,他们望向对方的眼神在光与夜的缝隙中摧枯拉朽。
身体一片混乱,酐畅淋漓,汗如浆涌,混响与频段通过扩音设备席卷全场,人声大环境的煽动性无与伦比,骨骼、血液,甚至重量,都逆行而上。
一脉相承的美学,八年言传身受,铸造了这荣辱不惊的高姿态。像是终于突破了某一条界限,坦诚又自由,风都吹进了历史,徒留他在风雨中仰望。
他高高站在台上,遥远又迷幻,万丈灯光齐齐打在他身上,他如同沐浴圣光和雨露下。
四面八方的尖叫呐喊冲破天际,整整持续十分钟,群迷泣不成声。
他是极昼与极夜碰撞爆发的灿烂,指尖依然残存滚烫的高温。
他是恩典。
天生就是要站在最高、最亮、最瞩目的地方,如巨日耀眼发光,让人为他癫狂,为他倾倒。
试演是正式演唱会时间的一半,没有返场,退场指示灯亮起,会场保安开始守好通道维持秩序。赵伏波走的是VIP通道,先一步出来,停车场昏暗,侯二刚按亮车灯,突然就有一个人影出现在闪烁的橘色光下,保镖们吓了一跳,迅速踏上几步。赵伏波示意他们退下,噙着笑走近:“老朋友,叙旧吗?”
外面有车辆的远光灯投来,一闪而过,快速映亮他半片脸,又紧接没入夜色,褚沙白沉默站在那里,望着她,又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所有的诘问,都是针对那个同伴的,而她不是。
“小丁走了,老郑也没了。”褚沙白喉结动了一下,低声下气,“……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赵伏波从容不迫:“我不行,形势可以,你不如去求姜逐。他带给我多大利益,就能替你还多少债。”
褚沙白的牙关都在抖,说出的话撕扯了他全部的力气:“你从前没有这么……铁石心肠。”
“因为朱定锦是演员。”赵伏波点了点自己胸膛,“赵某是个商人。”
褚沙白似乎濒临崩溃边缘:“我怎么从来没有看清你呢?”
赵伏波笑问:“你想看清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