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圣旨了——哎唷!”离容正要去袖中取圣旨,却被陆南生在大庭广众下猛地一把举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朝离容专属的营帐走去。
“你大胆,我还没宣旨呢!”
离容被秋风吹得苍白的脸蛋忽然泛起红云。她两手刚好攀在陆南生肩膀上,双脚离地,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全感。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罢了,如果真的有人逼迫,那就不为难这男人了,平妻就平妻,做妾就做妾,她认。
“又想让我当众跪你?”陆南生轻笑道,“回房跪,不行吗?”
两人在新兵们嫉妒的眼光中穿过,广陵的老军人早已对此视而不见。
离容捧着陆南生的大脑袋,问:“你是不是知道圣旨写了什么?”
陆南生沉默片刻,才回道:“萧馥是个庸人,你在他手下做事,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要带你离开这儿。”
烧粮草、逼离容,外加在鲜卑兵围广陵时迟迟没有出手援救,萧馥给陆南生留下的印象已差到极点。
平日里倒还算一个体恤生民的好牧首,但一遇大事,便表现得无信无义,无勇无谋。
萧馥不坏,他只是庸。不过,身居高位而没有与之匹配的德与才,其实也是一种客观的恶。
从前陆南生理解离容要报答什么知遇之恩,可如果这恩会把她的小命给报没,那就免谈。
离容脸上的笑意淡去,轻声道:“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什么地方说话安全?”
陆南生刚将离容抱到帐前,听她这样一说,便没有进去,而是放下她,调转方向,牵来一匹马。
离容在前,陆南生在后,二人一骑,纵马奔至一座可俯瞰四周的小山坡坡顶。
他们躲过了所有可疑的耳目,只是躲不过桂花的香气。南来的大雁成行从头顶掠过,不远处的校场上仍有新兵在整齐地操练。极目望去,那些纵横交错的沟渠,一半是天然,一半由人工凿成,用于灌溉农田。流水在晴日下反射着白光,但不刺眼,一如这长江下游的秋景,是夏与冬之间温柔的过渡。
“你招抚流民、考选武卒和训练兵士的办法施行数年,看来已十分完善。”离容轻触陆南生握紧缰绳的手背,说,“桓将军看似是个武夫,其实他胆大心细,十分善于用人。你把两万广陵军交到他手中,想必他能萧规曹随,沿用你的办法,重用你的亲信,不会辜负你的嘱托。……只是他无心参与朝斗,但又是朝廷忌讳的对象。若被执政盯上了,还需你在朝中多加照应。”
陆南生把脑袋的重量都压在了离容左肩上,还故意用胡渣刺她的脸,见她皱眉躲闪,便跟个小孩似地偷乐。
“你什么都知道。若朝中的人也像你一样了解我,我就没法儿混了。”
“你放心吧,他们是不敢把你想得太好的,所以他们猜不透你。”离容反手摸了摸陆南生的鬓角,笑说,“我们陆公子有豪侠之风。”
“这些话,在屋里不也能说吗?”陆南生贴着离容的面颊问,“帐子里还更方便……”
离容深吸一口秋日凉风,左右看了看,确认周遭无人,才转头凑近陆南生的耳朵,低声道:“萧馥这次让我去长安,是要我把皇帝偷到建康来。这事早被高衍发觉了,他半路调包了我的密信。等我进宫面圣后才发现,那个穿着龙袍的人,不是萧旸!你放心,我没有暴露。……”
至于为何高义屯兵魏兴不回长安,无需离容解释,陆南生自己就能推测到。
他能想到的更多。
☆、一报还一报
他能想到的更多,包括高义预谋将新的都城定在何处。
陆氏三代文臣,陆南生之父陆纯死于国难,凭借冢中枯骨的功业,陆家已可算是二流门第。
陆南生虽弃笔从戎,但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总想将他拉回文职。
自从他获得徐州刺史的虚衔之后,从前与陆纯有交情的朝中旧臣纷纷致书问候,他也一一予以回复,并逐一了解了各地的人事任用情况。
原本秦州刺史叛变,吸取教训的高义应当对关中一带的地方长官来一次大换血,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于荆楚一带广植恩幸,并派他最信任的裨将领兵入蜀,加强西南面的军备。
需知当年大晋灭吴时便是从巴蜀入手,凭借顺流之势摧枯拉朽,一统江南。如果晋要成为像吴国一样偏安南方的政权,当然就得吸取吴国的教训,将重兵置于长江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