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弗萱转头看向离容,对她说:“你那位干娘真是深不可测,不知道她这是算到第几步了?”
“干娘其实并不比其他人算得更准,只是多数人不愿接受某些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而她愿意积极作为,以应不测。”离容捡了一捆柴,在令狐宛凤脚边燃起来。天色渐暗,火堆既可供暖又能照明。
“那你呢,你会不会算?”万弗萱凑近火堆,指指在不远处休息的商队,问,“你能不能算出,我们会不会遭遇不测?会不会被那几个大哥宰了喂狗?”
在这南北音书断绝之际,竟然还有人敢走商,这些人必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按照万弗萱的分析,他们的货物来源颇为可疑——箱子形制各异,连封条上的字体都不同,个别箱子上还有暗暗的血渍,还有被刮掉的官印,多半是从不同人手里抢来的,抢来的过程还十分残暴血腥。
离容等三人本不想跟他们同行,但碰上他们时天已黑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适合落脚的地方,更何况这儿是荒山野岭,林中不乏猛兽踪迹,如果不跟那伙人同宿山谷,说不定也会丧命于虎狼之口。
“难说。”离容摇头叹道,“听天由命吧。我想他们这样铤而走险,应该以卖出货物为头等要事,不至于想要节外生枝。”
“咳,但愿如此吧!可怜我这江左第一高门的小姐,想去洛阳没去成,竟要死在这种地方。”万弗萱拾了一些杂草垫在身下,然后把包袱当作枕头,舒舒服服地躺到了。
“你想去洛阳?”离容很惊讶,“那你怎么到了冀州?”
“我……你不知道,我们南方人,依水而居,不像北方的城镇那样四四方方,把东西南北分得明明白白。”万弗萱答。
“所以呢,这跟你去冀州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走错了嘛!笨!”万弗萱噌地坐起,狠狠拍了一把离容大腿,也不知她在说自己笨还是离容笨。
原本在专心画地图的令狐宛凤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就是从洛阳来的。”离容揉着大腿笑道,“给你唱一个洛阳小曲,你闭上眼睛,就当自己在洛阳,如何?”
“好诶!”万弗萱索性趴在离容腿上,闭了眼睛。
离容清了清嗓,唱起一首她在洛阳听过的词意最可玩味的小曲:
“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
悲弦激新声。长笛吐清气。
弦歌感人肠。四坐皆欢悦。
寥寥高堂上。凉风入我室。
持满如不盈。有德者能卒。
君子多苦心。所愁不但一。
慊慊下白屋。吐握不可失。
众宾饱满归。主人苦不悉。
比翼翔云汉。罗者安所羇。
冲静得自然。荣华何足为。”
……
夜风将悠扬的歌声传到了东南面的小山头上,于柏树下闭目养神的男人忽地睁开双眼。
“故都旧曲?”
还以为是午夜梦回,没想到那歌声真真切切,就在山脚。
“汪汪!汪汪汪汪汪!”
次日天没亮,商队养的猎犬突然发疯似地狂吠起来。所有人都被吓醒了。
就在商队和离容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四面的小山上忽如黑旋风一般冲下来数组骑兵,直接踩死了几条看似凶恶的猎狗。
“鲜卑!鲜卑!”
“是鲜卑!”
恐惧的叫喊声听得令人心惊。
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清这些人穿着短衣窄袖,袖口扎得紧紧的,确实是鲜卑装束。
领头的一个说:“交货,不杀!”
这可不是鲜卑语,也没有外族人讲汉语的怪腔怪调。他就是汉人。
商队其实雇了不少打手,一听对方不是鲜卑人,顿时有些轻敌。这趟生意本就是要搏命去做的,此时怎能轻易投降?白花花的刀刃刺啦刺啦的地抽出来——寒光一现,打劫的骑兵们就知道他们不愿束手就擒,立即挥动长矛,无情地向商人胸口扎去。
兵刃相接与惨叫声此起彼伏。
离容和万弗萱蜷缩在一块大石头背后,抱着脑袋,但愿不会被来人发现。无奈令狐宛凤体型较大,他藏是藏不住的,干脆站起来,想用奔跑引开骑兵的注意。
骑兵以为他要反抗,一箭射过去。所幸令狐宛凤恰好被万弗萱绊倒了,保住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