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伯卿只得又把门打开,低头看到葱白玉指红了半截,又气又无奈。他走进房里拿了一罐药油,丢给万弗萱,道:“你再不走,我叫家丁赶你走。”
刚刚出狱的万弗萱本就头发蓬乱,见季伯卿软硬不吃,她只好把无赖耍到极致,忽地扯松领口,大叫道:“季伯卿你始乱终弃!我已经有你的孩子了!你赶我走!就是让我们母子去死!”
季伯卿赶紧一手扪住万弗萱的后脑勺,一手捂住她的嘴:“你这个疯女人你胡说什么!”
“诶你别动手动脚!”万弗萱一阵拳打脚踢,挣脱了季伯卿。
“知道怕了?一个姑娘家闯进男子卧房,还以为自己能清白地出去吗?”季伯卿装出凶恶的模样俯身凑近万弗萱。
然而万弗萱却不吃这一套,她不退反进,红唇差点碰到眼前人的鼻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季伯卿的脸颊,嬉皮笑脸地说:“别装了,你不会对我怎么样。你脸皮薄到连妹妹都不敢认,哪敢对妹妹的朋友无礼?我看你这太守府挺大的,人却很少,就让我在这儿住一阵,给你热闹热闹。”
季伯卿刚要拒绝,却听万弗萱说:“要我走也可以,我跟你说,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我,我不怕丢脸的。小心我把你季大人始乱终弃的布告贴满寻阳城……”
“我妹妹怎么会结交你这样的朋友!——”季伯卿边说边转身,去书房中取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大步跨出门外。
“欸,好问题!你再跟我相处相处就知道啦。”万弗萱紧跟不舍。
“你随便找个房间住。我有公事,别跟来。”季伯卿道。
万弗萱见好就收,立刻立地停步,对季伯卿挥挥手道:“那你去忙吧,我等你回家。”
季伯卿一出府就上了马,身后只有一名亲随跟从。两骑飞奔四十里,到达了彭泽西面深入陆地一个湖湾。
周边没有民居,荒草之中,堆积着刚刚做好的百面旌旗。而湖湾里,是整整齐齐的百艘战船。
季伯卿下了马,徒步走向为首的战船。船舱中出来一个老头儿。
“刺史大人。”季伯卿拱手行礼。
谭容舟看了他一眼,灰白的须发在斜风细雨中一颤一颤。他慢悠悠地说:“咱们的船造得差不多了……却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来。”
等。谭容舟在等人,萧馥也在等人。
扬州境内的数万僮客已在苏长史的号令下聚集到建康城外,加紧操练,而州兵则有一半戍守长江南岸,一半留在建康城内。
一连十五日,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长江之水只涨不退,战船的木头都发出霉味了,但州兵连鲜卑的人影都没见到。
终于,在三月底的这一天,哨兵来报:
段长秋带兵飞骑至长江北岸,全军临江长歌,响声震天!
江南的守兵赶紧列队操戈,长江上的战船也将旗幡次第扬起,只等对岸的鲜卑下水一战。
然而天公不作美,从早上到午后都是灰云压顶,江上一片水汽弥漫,浓雾中谁也看不见谁,这不得不使士兵们更为紧张。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一直到浓雾散去,众人才发现,没人。
原来鲜卑的军队还真是饮了长江水就走了。
萧馥急召军府官员议事。船舱中,刚刚经历了虚惊一场的苏颖、韩谟、王瑾之等人,此刻都是眉头紧锁。
“他们走了。”萧馥说,微微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来。”
显然,临江待敌的战略太被动,对方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长江饮马,弄得州兵一惊一乍,那么再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会士气衰竭。
“不如……”长史苏颖说,“我们分一部分人去江北设伏,若是索虏故技重施,我们就趁其后撤时击之。”
“州兵人数本就不多。”韩谟说出了之前的顾虑,“鲜卑长于陆战,分去江北的人若是少了,就等于羊入虎口。多了,建康城便守卫薄弱。”
苏颖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说:“既如此,只得——”
所有人心中都同时出现了三个字:
陆南生!
这其实就是离容早先说的,让陆南生的两万流民守在江北第一线。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点上——能信他们吗?
离容的观点不变,但她没有吭声。船舱中气氛凝固,诸人埋头沉思,真希望灵光一闪,就能想出不需要陆南生便可自行退敌的妙计。可大家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虽然不觉得饿,但头昏眼花,也心烦意乱。什么都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