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馥爽约是否是因为鲜卑突至,陆南生等人还不清楚。如果建康那边什么都没发生,而陆南生竟然率领流民渡江南下,那么广陵军不但没有救城之功,反倒成了乱贼暴民。
陆南生在江舟中时早已算定,他说:“走,但是不急。你留下。”
“你先……”离容才说了两个字,就突然呕吐起来——一夜乘船来来回回,已超出了她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她很久没吃东西了,因而吐出来的只是些黄绿色的酸水。吐完倒是神清气爽,头也没那么晕乎了。
“拿点吃的来!”陆南生对身旁的郭俭和朱迈吼道。
离容赶紧摇摇手,连说“不要不要”。她扶着陆南生的胳膊,直起腰身来,有气无力地说:“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轻舟运人,粮船载马,南渡到京口。”陆南生看着憔悴的离容,眉头紧锁,好像生怕一阵风把她吹折了,“休整之后,走陆路绕到建康后方,突袭鲜卑。”
“军中有人熟悉那里的地形吗?”离容语音微弱,语气却很坚定,“我走过那条路,熟悉那里的村寨。东党村旁边的闲龙山脉可以藏人,让我一起去,我引路,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陆南生静静地看了离容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他将眼前这个脸色发青、嘴唇泛白的女子横着抱起,边向自己的营帐走去,边说:“你喜欢逞强,我知道了。”
离容试图下地,但挣扎无力,只得说:“我、我真的没事……!”
陆南生回道:“南边的地形,我早叫人探过了。你这次调了这么多粮船来,已是帮了大忙。接下来,你只负责休息。我这一趟去,未必能很快回来。你千万别擅自渡江,会有留守的兵士保障你的安全。你就在这儿等着,耐心等,听明白了?”
情感的冲动让离容想反抗,但理智告诉她这是最妥当的安排。终于,她点了点头。
广陵军,赍五日之粮,向京口进发。
人还没有上岸,陆南生就知道建康一定出了大事。因为原本囤戍在这里严防广陵军南渡的州兵,全都不在了。
☆、一箭定乾坤
萧馥左肩中了流矢,流矢上的火油还烧着了衣服,所幸被属下及时扑灭。
性命无忧,但人昏了过去。
他身兼扬州大都督和扬州刺史,因而建康城中两府并置。照理说,别驾、治中、主簿等人应呆在刺史府。长史、司马、谘议参军、记室参军等则在都督府办公,都督府又称军府。不过萧馥到底分身乏术,不能同时出现在两府中,因他从前将大半州政都委托于主簿孙宗明,现在他仍习惯住在刺史府里。各位军府要员,自然也就成了刺史府中的常客。
得到消息的苏颖等人,立即赶到刺史府中。见萧馥伤势不算太重,只是因积劳、疼痛与惊吓导致的昏厥,暂时放下心来。可在这非常时刻,城内不能一刻无主,于是诸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崔子胤。
崔子胤是会稽王妃崔道雅的长兄,他本来就是被王爷请来代行州事的,此时让他兼主军务,应该算是顺理成章的吧?
长史苏颖在会稽王病榻前跪倒,分别向崔道雅和崔子胤行了礼,恳求道:“王妃,太守,眼下情况危急,在王爷苏醒之前,必须有人发号施令。下官资薄望轻,不敢擅定军策,还望太守——”
崔子胤早前做过扬州刺史,因未及通报朝廷便开仓放粮,而被贬为临海郡太守。这样为行惠政不顾个人荣辱的父母官回来了,扬州百姓自然是高兴的。他若能同意主持大局,军中士气都能提振几分。苏颖想到了许多逼崔子胤承担重任的理由,但一个都没派上用场——崔子胤当仁不让,没有半句推脱。
“我知道了。崔某虽德不如古人,但终不敢因避嫌而危殆大局。”崔子胤正色道,“传我军令,紧闭城门,坚守不出!”
之前被萧馥派去江边巡防的僮客兵,已大半作鸟兽散。广陵军从这些逃兵口中大致了解了建康的情形。
乌龟战术也不失为一种战术。州兵相较于鲜卑,力量已是偏弱,人数还不占优势,怎敢不躲在城墙之内?如今鲜卑已确定攻打建康城,那么与之相邻的州郡不能不感到唇亡齿寒的危机。朝廷更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