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无白道:“愚弟仍在太常寺供职。”
对方一脸浮夸的惊讶:“什么?竟还未升官么?愚兄不才,今日刚刚升任殿中监,忝高一品,以后定当在陛下跟前替子玄你多多美言,也盼你早日高升啊。”
即墨无白笑笑,施了一礼:“那以后愚弟就该以下官自称了,方大人有礼。”
“哪里哪里……”方文若看向妻子,像是顺口一问:“夫人与子玄久别重逢,没什么要说的么?”
容貌娇艳的美妇人从方才起就一直用帕子遮着头顶阳光,神情早就不耐烦了,此时闻言只瞥了一眼即墨无白,撅了撅嘴道:“有什么好说的,还好我没嫁给他,至今一事无成,见了就心烦。”
她声音不高,应当只是对丈夫的一句娇嗔,但彼此站的很近,根本逃不过别人的耳朵。
师雨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再去看即墨无白,他神情如常,很平静地对二位拱手说陛下召见耽误不得,便举步走了。
若是官场礼节,至少该问一下师雨身份,彼此见礼。如今这位方大人从头到尾就没搭理过她,看言辞行止,倒像是专门为了羞辱即墨无白而来。
师雨不紧不慢地跟上去问即墨无白:“那个方大人是什么人?”
即墨无白头也不回道:“方杭,字文若,殿中监。”
师雨听他语气带着愤懑,低笑两声:“他的妻子可是姓刘?”
即墨无白脚步一停,转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师雨笑容不减:“姑姑关心你嘛,听闻你以前和刘家千金订过亲,后来悔婚另嫁他人,今日你们那一番对话,一眼便看出是她了。”
即墨无白转头继续走。
师雨快步跟上去:“那方杭说的含蓄也便罢了,刘家女如此羞辱你,你为何不反击?”
即墨无白骤然失笑:“我何必与一个女子计较这些。”
师雨忽然感觉不大痛快:“嗬,你在墨城对我步步紧逼,我道你是斤斤计较,你却又对乔、刘二女多加忍让,说什么不与女子计较,难道我就不是女子?”
即墨无白侧头看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闭上,微微苦笑,扭过头去。
师雨心中微动,也是,自己与他本有利害冲突,何况又有皇帝从中作梗,与乔刘二人自然不同,何必提这些。
嘉熙帝已在光华殿中等候,二人随内监进去拜见,膝盖还没碰到地面便听到他朗声而笑,叫二人起身。
师雨垂着头,耳听那边皇帝和即墨无白亲昵的叙旧,形如好友,更时常提及幼年,忽然开始想念阿瞻。
虽然当初她被即墨彦收养时已经十三岁,算不得幼年,但也与阿瞻相伴至今,情谊丝毫不输眼前二人。
嘉熙帝与即墨无白闲话完,目光移到了师雨身上:“师姑娘是墨城众官公推的代城主,不必多礼,请抬头说话。”
其实他这话说得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师雨依言抬头,眼前嘉熙帝容貌刚正,不怒自威,虽年轻却的确有帝王该有的架势。
即墨彦生前几乎没有一次入中原觐见过,墨城亲自来人,对皇家而言这还是第一次,即墨无白自然紧盯着嘉熙帝神情。
嘉熙帝的双眼一看到师雨容貌便有了变化,从微笑到惊愕,从震怒到茫然,最后归于平静,前后不过片刻。
即墨无白不明其故,心思微微转动。
“代城主……与太常少卿携手压制若羌右相一事朕已知晓……朕深感欣慰。”嘉熙帝话有些不连贯,最后干脆不再言语,轻轻抬了一下手。
即墨无白会意,朝师雨使个眼色,二人行礼告退。出殿门时,他又看了一眼嘉熙帝,那模样仿佛是丢了什么不该丢的东西,带着懊恼和后悔。
内监将二人送至宫门,师雨这时终于忍不住问即墨无白:“皇帝一直是这样的吗?”
即墨无白一愣:“怎样?”
“说话断断续续,神情古古怪怪,开个头就结束。”
“咳……”即墨无白干咳一声,摇摇头:“陛下以前挺正常的。”
宫门口也不好多说什么,二人就在这里分开,即墨无白直接去了太常寺当值,师雨返回少卿府。
午后下了一场雨,雨势很大,到后来竟然转为倾盆大雨。
夙鸢忙着跟厨房的厨娘学中原菜式,师雨独自倚在窗边,看着大雨在院中溅起的水珠像是扬起了烟雾一般,甚觉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