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年老的大夫,说话十分稳重。
“她身体确实无大碍?”是陈棉在下手说话。
“无碍,姑娘的身体非常稳固,是老夫几十年来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体格,只要注意保养,几天便能恢复如初,公子无须担心。”
他起了身,似乎到一旁去写方子了。
屋里窸窸窣窣忙活了很久,鼻子有些堵塞,说出的话也暗哑无力,冬天的凉风不能久吹,多久没病过了,似乎很少有躺在床上被人服侍的时候。
这会儿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格外好使了,有人关了窗户,有人开了门帘,还有人端着盆子换来换去,刺啦一声水浇到炭火上的声音,拥着被子,我勉强起了身,刚坐起来,脑子又是一阵晕眩。
“你躺着就是了,起来做什么,还想跟着凑热闹,本来就瞎了,这会儿又给我添麻烦,伤风别传染给我,你们两个在这伺候着,我这些日子都不过来了,眼上的药膏每天敷两次,不可大意。”陈棉似乎在穿衣服,我能看见微弱的光影在眼前指手画脚,似乎还有人站在他对面给他系披风的带子。
再就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归于不见了。
“她要是有什么要求,不过分的,你们都可以满足她,如果觉得自己做不了主的,派人去将军府找我。”
他顿了一顿,背影停在那里,似乎在看我,我扭过头去,他转身大步出去了,帘子落下的时候,又是一阵冰冷气息从外扑来。
白天睡,晚上睡,再没有比我更清闲舒服的了,好言好语跟那两个丫头说着,哄着,大约也是因为陈棉走之前没给我什么好脸子,她们也不再把我当对手,相处反而融洽了许多。
白天她们在的时候,跟我说外头的梅花开了,下了雪应景更好看,从前我十分喜欢下雪天,尤其是在普贤寺的时候,雪过后,地面白茫茫一片,偌大的院子,无一人踏足,干净,清爽。
偶有的飞禽走兽踏过后留下浅浅的印子,小小的杵在那里,更让人心平气和,放下往日的浮躁名利和欲望,深呼一口气,都觉得心里十分畅快。
“雪大吗?”一个丫头似乎摘了梅花,我听见瓶子跟树枝摩擦产生的声音,还有清冷天气里,梅花的冷艳芬芳随着屋内炭火的旺盛而愈加浓烈。
两日的敷药,我眼睛始终处在冰冰凉凉的感觉,看东西也能看出轮廓,虽然并不真切,到底不像以前那样两眼摸黑了。
“可不是大雪吗,好几年没见过京城下这么大的雪了,下了一天一夜,昨晚姑娘没听见吗,树枝压趴了一大截,今早找人收拾了,宅子里也热闹了,如果不是姑娘眼睛不便,我倒想带你一起去打雪仗,你听听,外头可不是正热闹吗?”
她插完了梅花,说话的语气也跟着热烈起来,说到底都是天真烂漫的女孩,对于这种活泼的玩意都很动心。
“你们去就好,我自己再睡会。回头多采点梅花,我喜欢闻它的香味。”说着,我乖乖躺下,眼睛上方还绑着药布,真是睡不着了,几日里没下床,除了解决内部矛盾之外,剩余时间都躺着虚度了。
空闲的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说好了等我出狱的那个人,没来接我,也没来找我。
一开始我还自欺欺人,他有事耽误了,后来越来越沉不住气,哄骗自己的话再也站不住脚跟,我知道,他定然知晓了陈棉的身世。
所以,他不打算跟我一起走了,他准备去报仇,攀着谭怀礼的肩膀,一步一步跟皇权跟陈棉撕破一切脸皮。
这一次,他又骗了我。
☆、第七十章
傍晚吃了一大碗馄饨, 里面还加了一些虾仁,味道非常鲜美,她们给我敷好药之后便去里间睡了。
宅子在一片漆黑中恢复了少有的宁静, 我睁着眼睛听外面的雪落,扑簌簌的打到窗户上,树枝上,这种声音让人心里莫名的平静下来,我翻了个身, 听见窗户响了声, 于是支起身子小声问道。
“是谁?”
那人没有回话,我却听到他淡定的在拍打身上的雪迹,这个时候,有这样明目张胆,除了陈棉,应该不会有别人了, 于是我又躺了回去,被子往上提了提, 遮住脖子上方,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很快坐到我床前, 凉气伴随着好闻的书墨香气, 我怔然, 不由得把手伸出手,刚举到半空中,那人一把握住, 掌心冰凉,我顺着他的胳膊往上摸去,瘦削的下巴,不知何时已经有了青须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