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略略有些错愕,她明白世道不稳,却也不知是到了生乱的地步。她亦不知道,这其中多少是掺杂了自己的缘故的,只是下一刻,便被白萍舟毫无保留的一语道破,言语之间笑意甚浓,“你可知道,你是起了多少的作用的……”
这话并无恶意,可直令轻寒的心间生凉,“我……”
白萍舟语调凉凉,“因为你,他留下了本不该留下的大患,因为你,他甘心打开甬平城的大门,还是因为你,他生生建起了一座孤幼院……或许这些,还是不够的罢,你还是放不下……”
“不是放不下,”她如鲠在喉,终于开口, “是不能放下,我如何不曾想过,只是每一次,只要稍稍动起半点的念头,就会有许多的人,他们一个个的出现在梦里,带着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能就这样抛去一切,我不想,一辈子受着老天的谴责……”
白萍舟冷静极了,她亦是高傲的,嗤道:“上天又何曾饶过谁了?”
想来这样一个女子,在乱世之中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本事若不是受尽苦难,又怎能够炼得这般炉火纯青。只是这样的一段岁月,活着的所有美好,怕是也早已磨尽了罢。
“有一些人,你应当见一见了……”白萍舟说道。
☆、20 回首来时(4)
夜幕降下的时候,白公馆里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随在白萍舟的后头。
其中的男子摘下帽子的时候,轻寒着实大吃一惊,她又看见男子身后走出的人,心中激动实难再掩,“你们不是……”
“死了?”林书伦笑得儒雅而沉稳,他看向一旁的白萍舟,“其实,多亏了白小姐的庇护。”
那身侧的女子自然就是林书沁了,她依旧穿了西式的洋装,只是却低调简约许多,原本的短发长了些,低低的一束全部拢在脑后。她上前两步,与轻寒靠得更近了些,道:“我们终于又见到你了。”
轻寒眼眶微润,向白萍舟投去询问的目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萍舟说道:“其实,他从未想过真的要杀了他们,只是为了给扶桑人一个所谓的交代。而那件需要他交代的事,本就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至于当初你看到的那些尸体,都不过是牢里的死刑犯,幌子罢了。”
轻寒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却也是从未料及过的,一时间百感交集,欲言又止。想来当初她在报上看见扶桑特使被刺杀的消息,当即便是明白了的,他不该是那样卖国无耻的小人,心里的翻涌亦愈发强烈起来。
林书伦继续说道,“从牢里出来的时候,书沁受了重伤,养了大半年的光景,这才捡回一条命。”
林书沁咬牙切齿,愤恨之情溢于言表,“那顾信之实在是心狠手辣,为了逼我说出夜莺的下落,着实是使尽了手段,那一会儿,我真是以为要死在牢里了的。”
“是他对你用的刑?”轻寒脱口而出,见得到了印证,便是陷入了再一次的沉默。她是见过受刑后的林书沁的,那般血腥残忍的画面,亦曾在某些时刻出现在她的梦里。只是那个时候,她却笃定了一切皆是顾敬之的所作所为,以至于对他抱着那样深的怨恨。却原来,都不过是自己的理所当然。
白萍舟了然道,“其实顾信之早便知晓了,之所以非要撬开你的嘴,不过是想拖人下水而已。”
轻寒没有见过这样冷静自持的白萍舟,与往日夺人注目的样子全然不同,她的身上散发着掌控一切的气场,仿若她才是那个站在高处的人。
这样的转变,不免令轻寒生惑,她本就不解,为何顾敬之会将这些革命党交到白萍舟的手里。她虽自有过人之处,却到底不过是个以戏谋生女子,又要如何安置如此多的危险人物?那么,其中缘由,想必只有一个,“白小姐,难不成,你便是……”
白萍舟淡然一笑,看着她的瞳仁里,闪烁着耀人的光芒,那是一种,被某些强大的力量所支撑着的无限希望。
她又招了招手,角落里候着丫头便忙不迭地走上前来,“你带着林先生与林小姐,去上头瞧瞧孩子去。”
孩子的事情,他们当是一早便得知了的,今日前来多少亦是为着这个原因。林书沁像是得到了提醒,少年惯有的好奇与急切,促使她直往楼上小跑着去。林书伦冲着二人点头,一同跟了上去,经过轻寒的时候,只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