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奕之许是觉得歉疚,“对不住,当初一同欺瞒了四弟与你。”确是,数年前顾珮芝那一场出走的闹剧,实则便是他在背后指引,而为的什么,如今已是一目了然。
“二哥何须道歉,倒是我要谢谢二哥,今日的救命之恩,”轻寒一向是十分尊敬这位兄长的,无论是从前也好,抑或是今时今日,只会是越发敬重,“三姐和姨娘,还有琬芝妹妹可还安好?”
顾奕之道,“她们留在了法兰西,一切都好,这次回来之前,琬芝与珮芝还特意让我向你带句好。”
轻寒笑了笑,虽然与这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到底也是相逢于难时,难免有些惺惺相惜,“难为她们还记得我。”
顾奕之道,“那自然是的,对于你和四弟,她们向来是挂念极了的。”
听到他提及顾敬之,轻寒的心便一下揪了起来,“阑安他……”
“你放心,严副官与林先生定会将他带回来的。”
她在心里默念着,但愿罢,但愿一切可顺遂。
车子在一处开阔的地界停了下来,天还不曾亮透,轻寒在一片灰雾蒙蒙中,隐约看清了所到之处门匾上的字,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金漆剥落,她只认得出后头是“书屋”二字,大抵是他们为的掩人耳目,而寻得一处落脚点罢。
一行人静默无声地上了二楼,屋子里有些暗,只点了一支蜡烛。一时间,轻寒觉得有些发晕,便在这时,有一女子疾步走上前来,握了握她的手,说话时的声音犹如黄鹂鸟般悦耳,“终于又见面了。”
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是真真切切再见到白萍舟时,她仍是讶异的,“白小姐?!”
轻寒打量着她,只见她往日的一头卷发已经剪去,现下留着齐耳的短发,利落又简单,倒也是十分适合她的性子的,秀丽繁复的旗袍,亦被一身简短便利的暗色洋装替代。而唯一不变的,是眼中的星火依旧。
往事种种,令她们早已成为这乱世中相知相惜的莫逆,此番重逢是相顾无言,而一切,便尽在这不言之中。
木质的老旧楼梯,又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轻寒便在昏暗之中,见到了同样久别的林家兄妹。她又瞧了瞧他们的身后,是空空荡荡,“哥……”
林书伦按着她的肩,宽慰道:“你放心,他是安全的,只不过不愿与我们一起走,他选择留下来,为了应该做而没有做完的事。”
白萍舟一早便知晓了似的,只闻她一记轻笑,“果然,许久以前他便说过,与我们,从来都不会是一路人。”
轻寒疑顿,有些事情她虽是想不明白,但她相信,他终归有他的理由,“可我……”可她怎么办?难道又一次,他要抛开自己了么?
林书伦又道:“既然四公子不愿与我们一道,那我便无法将他带到这里来,小寒,组织纪律如此,你不要怪我。但是他说了,他会在芜山脚下等你,何去何从,但凭你的选择。”
轻寒心中一阵酸涩,什么叫做但凭她的选择,难道自己的这点心思,他到现在还拿不定么。既是这般,那么便由她亲口,去告诉他好了——带着他们的孩子,从此再也不要天涯两地。
她这么想着,心中就生出无限希望来,“孩子呢?孩子回来了吗?”
白萍舟道:“孩子还在医院,等天一亮,我们的人便会送他们回来。”
“不必了,我现在就去医院。”轻寒说着便要往楼下去,却被白萍舟一把攥住,“再等一等,天就亮了,到时候无论你要去哪里,我们都会将你安全送到。”
“白小姐,”她缓缓放下白萍舟的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去做什么,但是我明白,那一定非常重要的事情,为了救我们,想必已经耽误你们不少的时间。现在的局面,甬平对于你们而言更是十分的危险,扶桑人随时都有可能破城而入。你们多待一分钟,便是多了万分的危险。”
她虽是说的句句在理,可在场的每个人,又岂会在这时放她一人,白萍舟依旧不饶,“也不在乎多这一会儿的功夫。”
轻寒环视一周,目光自他们的脸上一一掠过,“你们有你们的大局,天就要亮了,我不会有事的。”
似乎是那么一晃神的功夫,罗轻寒挣开白萍舟的手,疾步走下了楼梯,走出了这栋房子。她的身影笼罩在清晨的薄雾里,显得单薄消瘦,可那小小的人啊,却是有着如此的勇气与胆量,一如他们各自记忆中的那个她,直到很多年以后,依旧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