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世清秋_作者:姜谈(24)

2018-10-08 姜谈

  前堂已经被布置成灵堂的样子,巨幅的黑白照片挂在墙上,实在是显眼。轻寒记得这张照片,那时候莫晓棠教她用相机,她才拖着父亲照了这张相片。想到他当初万分不肯,躲避不及的模样,轻寒只是觉得好笑,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流到嘴里是苦极了的滋味儿。

  她虽没有尝尽人间的疾苦,却也明白了生离死别是何等的痛心与无奈。

  摆灵三日,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除却邻里相处甚好的三两人,便只有陆家父子。

  这是轻寒自婚后第一次见到陆家人,只不过数月的光景,她仿佛已经不认得眼前的人。陆兆坤上香之后便去房中探望罗太太,堂前只剩下轻寒与陆绍迟两人。

  轻寒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喃喃道:“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陆绍迟看到她的样子,顿生心疼,上前握住她的肩头:“生死本就无常,你要想开些。”

  轻寒撇过头,看着他扶在自己肩头的手。她可以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温热,那是她曾经最为留恋的温度,现在却忽然觉得可笑极了,“你知道牢狱之灾,有多可怕吗?”她挣脱开来,一边摇着头,一边往后退了两步,冷笑着,“你不会知道的,谁也不会知道。可是,你见过一个人满身是伤的样子吗?我见过,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不知道是受了鞭刑还是杖刑,皮开肉绽,一身是血。从那个可怕的地方出来之后,却还要被人指指点点,从背后戳着脊梁骨谩骂。”

  陆绍迟自然明白她言意何在,“我知道,你怨我。”

  轻寒看着他,觉得绝望极了,“我为何要怨你……”

  陆绍迟道:“事已至此,你父亲终究是去了,还为此搭上了你的一生。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保全了你,或许我们……”

  “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轻寒的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满腹懊恼,“原来,我当真……是看错你了。”她的眼眶更加泛红,曾几何时,他都是她无数黑夜里的一丝光明。

  可是到如今,连这最后的希望都消灭了。

  “小姐……”云姻是过来回话的,她看了眼俩人,磨蹭地开口,“姑爷让我转告你,他先回府了,您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差人挂个电话便好。”

  轻寒突然觉得如释重负,她实在需要独处,她想要安静,顾敬之的离开,倒像是十分理解了她。

  她只淡淡说了句:“送客。”

  ☆、04 只有云知道(1)

  天气已近炎热,枝繁叶茂的榕树间,传来阵阵知了的鸣叫声,一声叠过一声,此起彼伏的。

  顾敬之实在觉得心烦,便命人拿了竹竿梯子,去清理干净那些惹人烦厌的东西。才不过半小时,屋子外头已逐渐安静了下来。

  顾奕之从大门进来,手里把玩着一只知了,想是刚刚从树上打下来的,也不知道死了没有,看见他坐在客厅里,便饶是兴奋地拿了知了递给他瞧。

  大太太搀着顾汝生正从楼上下来,屋子里已撤去了鲜红色的绒毛地毯,不过还未曾换上细绒毯子,楼梯的地板便只露出原本的红木色来。

  暗漆漆的光亮印在顾汝生面色极差的脸上,是更加的难看可怕。也不知怎的,他向来是体格硬朗的,最近却愈发虚弱起来,食欲不佳,人亦日渐消瘦的紧,便干脆交接了军中的事务,好生在家里养着。

  大太太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瞥了一眼顾奕之手里的玩意儿,皱了皱眉目:“都是些什么懊糟东西,快扔出去。”

  顾奕之本能地将知了往怀里一揣,却不敢说话,只是望了望一旁的父亲,但顾汝生根本没有旁的气力来理会他的,只是扶着沙发的手把子,缓缓地喘着气儿。他只好扯了扯顾敬之的衣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目光实在可怜。

  顾敬之放下手里的杂志,说道:“不过是个小孩儿玩意儿,您若实在看不惯,让二哥去别处玩就是。”

  大太太扯了别在胸襟上的帕子,虚掩着嘴笑道:“这分明长着个大人的身子,却玩着小孩子的玩意儿,也着实讨人笑话。”

  顾敬之的脸色沉了沉,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刺耳的鸣叫声打断了。原来那知了还是个活物,顾奕之用力地捏了一把,它便又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