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世清秋_作者:姜谈(48)

2018-10-08 姜谈

  其实她自然明白,如今局面微燃,这每日都紧随她身后的,一定不单单只是个司机那么简单,现下见他又如此着急着寻她,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思忖间,那人也瞧见了她,四目相接的时候,轻寒朝他使了使眼色,他即刻便明白过来,走到她身旁道:“少夫人,方才有人寻来,说是府里下人不规矩,正等着您回去处置。”

  轻寒听得他撒了一个如此巧妙又周全的谎,不禁抿嘴偷笑,却还是正色道:“我知道了,”又转头对盛雅言道,“盛小姐,实在对不住,那我们下次再约罢。”

  盛雅言粉面含笑,“既是这样,那少夫人再会。”不过只一转身的功夫,那笑便整个儿隐了下去,眼里只闪着漠然的光。

  傍晚的时候,天灰蒙蒙的,听府里的老人预计着,说是一定快有一场大雪要下了。这自从入冬来,轻寒便让人重新修葺了后花园的花房,并在这玻璃温室里培了一些种子,即便当真是大雪封路,想是来年春天也可以出芽的。

  她又往那黄土里浇了一些水,转身欲将水壶搁到架子上,却发现外头的枯草地上站了个人,透过幢幢的落地玻璃正定定地瞧着她。她的手顿时一松,那铁质的洒水壶还未搁稳,便“哐嘡”一声落到了地上。

  轻寒定了定神,慢慢靠向玻璃门往外看去,才发现是许久未曾见面的大太太。她只穿了一件黑色滚金边的绒面旗袍,那下摆上绣着的菊花,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魔手,身上也没有披一件外套。她见轻寒从花房里朝她走来,却是站着一动不动,可眼神里逐渐流露出一些恐惧来。

  大太太忽然用力地挥着手臂,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缠着她似的,嘴里不停念叨着:“你走开,都走开……”

  轻寒见她这幅模样,又想起前些日子吴玥瑶的话,便觉得她是真的病得不轻,不免觉得大太太也是十分可怜的,想当初她是何等的耀武扬威,可如今却是丈夫早逝,嫡亲的儿子又失了势。这么想着,她便走上前去,想要将她扶回房间。

  大太太却跟魔怔了似的,一把攥住她的手,眼里是几近疯狂的神色,“你来找我干什么?你们都来找我做什么……”

  轻寒的表情十分痛苦,边扯着她的手,边道:“母亲……”

  可大太太却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一个劲地拉扯着她,更是想要掐住她的脖子,“你本来就该死……你该死……去死。”

  轻寒被这寒浸浸的一句话给吓坏了,只觉得她当真有种嗜血的欲望,便是用尽力气掰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推开,逃命似的离开了花园。

  大太太摇晃着身子,独个儿站在空旷的草地上,出神地望着那重焕生机的花房,忽而仰头看向天空,似是自言自语:“又要下雪了。”

  夜半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雪。

  由着是一场初雪的缘故,所以下得是又细又密,似是往那空中撒着一把一把的白芝麻,落到孤兀的路灯下,却是又像无数微小的蛾子,奋不顾身地扑到那白炽光焰之下。

  梦就像这雪一样绵长,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母亲给自己扎了两条低低的麻花辫子,平常走路时,它们就安静地伏在胸前,跑起来的时候便被甩到了身后去,一下又一下地拍在背脊骨上。她跑得愈发欢快起来,母亲就在身后急声地叫唤着,让自己慢一点。轻寒只觉得那声音吵闹得厌烦极了,翻了翻身,却是醒了,不过那烦扰的声音仍是真切的紧。

  轻寒心下好奇,却又隐隐觉得不安,立刻起身套了一件羊呢大衣往外走。刚拐进通下大厅的楼梯,她便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

  只见那顾信之与顾敬之二人,双双立于大厅中央,头顶那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在他们脸上投下璨璨的光影。而在顾信之的手中,正持着把便携的勃朗宁小手:枪,那黑洞洞的枪:口,准对着顾敬之的眉心。他的周围亦有三人举枪直指着他,为首的正是严旋庭,林书伦亦身在其中。这三人之外,是另一个小小的包围圈,想是应当皆为顾信之的手下了。

  她一下便滞住了步子,心中暗叫不妙,紧紧攥着那罗马柱的扶手。正当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儿时,却见顾敬之反是扯了扯嘴角,眼里倒流露出真真切切的笑意来。似乎是同一时间,那小小的包围圈之外,一下又涌出许多人来,形成了更大的圈子。那些人一应穿着灰蓝色的军装,腿上绑着白色的绑带,各个举着上了膛的□□,一应对准顾信之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