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之慢慢将块白棉纱布贴在她的伤口上,却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十分的无奈,但亦不想多作言语解释,只是顾自起身,“回去歇着罢。”
她默默盯着他上楼的背影,心中忽就生出些落寞来,伸手轻轻抚了抚脖子上的纱布,仿佛那里还有些许余温似的,竟让她在这个清冷的冬夜里,第一次无端地贪恋起来。
他站在高处往下望去,只是她独自一人孤单的身影,低垂的脸庞带着浅浅的忧伤,像才沐雨露的荷花,莹莹欲泣。曾几何时,这般清丽端庄的模样,竟是如此深刻地印在了他的心里,虽不惊艳却是如此的安宁自然。
顾敬之抚了抚额角,一股懊丧霎时涌上了眉间。有些事情,只有做了才知晓会后悔,可是做了便是做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也从来没有谁,能够先预先知。忽然他便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回身往前走去,双开的房门“嗒”一声,便从里被扣上了,干脆而决然。
一扇门,两个人,他与她,想来只尽于此。
外头的雪积得越来越厚,人走在积雪上面,脚底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来。这场雪已经连着下了许多天,云姻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发上仍沾着薄薄的一层雪花,只是屋子里通着热气管子,一下便化开了去,只剩下一层淡淡的水汽。她拍了拍身上的雪水,“这雪下得真是大,可不要封了路才好。”
轻寒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了看窗外,只见到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她依旧望着外头,似是出了神一样,口中却道:“怎么样了,查到些什么没有?”
自从嫁到顾家,又到父亲去世以来,她便一刻也不曾停歇的,想要查清当初军火事件的真相,还以父亲清白,更为了告慰那虽去犹在的魂灵。
云姻咽了一口唾沫,上前道:“我按着您的吩咐去找了,这事儿还真是有些奇怪。”
轻寒闻言立刻便合上了书页,倏地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如炬,“怎么奇怪了?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云姻道:“这按理说,走私的军火一经查处,应当是全数充公的。可是据说这一批军火,却是被安置在了别处的仓库里,被彻底封了起来,据说还派了专人严加看守着。”
轻寒听得她这样说道,一时间亦是摸不着头脑,却深知这其中一定是隐藏了些什么的。只不过,她毕竟不擅长做这些背地里的事情,能摸索到今日这番地步,也只能算是她运数好,若是再查下去,那弄得人尽皆知也怕是早晚的事情了。
云姻见她不说话,又道:“还要,再继续往下查么?”
轻寒立时便反应道:“暂且停一停罢,再查下去,必定会出岔子的。”云姻点了点头,又听她说道,“你去告诉表少爷,让他也不要再继续了。”
云姻得了命令便即刻出府去了,却在宅邸门前,看见了正从一辆小轿车上下来的白萍舟。只见她穿了一身棕褐色的狐狸皮草大衣,那风领上长长的毛络拂着她雪白的面庞,手上戴了一副黑色的皮质手套,正往那扶她下车的仆人手中放。待落了地,那白萍舟还不忘向背后的仆人灼灼一笑,从两瓣艳红的唇里飘出来几个字:“多谢了。”
那万种风情的模样,任是让女人看了,都是觉得美妙羡慕的。云姻却是气得一跺脚,咬牙切齿的使劲剜了她一眼,随即招徕了一辆黄包车,恨恨地往着罗家去了。
罗家的宅子虽说只是一处极其普通的小院子,不过住下个四五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为着罗太太向来体弱,轻寒又嫁到了别处的缘故,因此林书沁自回国后,也一并住到了罗家,想着彼此也好照应些许。
只是她向来是十分的有主见,又去到外洋学了倡新的思想,不免在许多方面,与一贯是国学思想的林书伦背道而驰,兄妹两人便是常常争吵斗嘴。这一些,云姻也是从卢妈那里知道几分的,只是不曾想,今儿个倒让她撞了个正着。
到底自知是个下人,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贸贸然便进门去,就只是在门外候着,却听得从门里传出些声音来,“你不要以为学了一些洋人的东西,就什么都敢去做了,之前我可以当作是你不懂事,只是从今以后,你不许再与那些人往来。”
林书沁道:“你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我在俄国的时候,从他们身上学到的,是你无法想象的。哥哥,你真应该也去见一见我的那些朋友,到那时,你一定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