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世清秋_作者:姜谈(6)

2018-10-08 姜谈

  “本来也是觉得极难的,但幸得绍迟的帮助,就在报社里谋了份差事。”林书伦虽生于商贾家庭,却是不谙丝毫经商之道,如今寻得这样一份写字撰稿的生计,反倒是得心应手。

  听得林书伦如此说来,罗仲远的眉头似乎锁得更深了,深邃的眸子泛着暗暗的光影,透着些许无奈与担忧,轻叹了口气道:“往后,怕是更要身不由己了。”

  到底,这人心也是经过层层的伪装与保护,才能以最好的模样展现在别人的面前。陆兆坤是何其精明的商人,但凡是能入得了他眼的,都必须是颗有价值的棋子,或是,假以时日能够成为那一颗棋子,为他所用。

  校对完第三份稿件,轻寒抬起头望了望窗外,长长吁了一口气。自学堂的课业结束以后,她便在陆绍迟与林书伦的半推半就下,答应到报社里帮忙。说是帮忙,实则不过是做些校对文字的工作,倒也是自在闲适的很。

  “若是觉得无趣了,便出去走走。”陆绍迟见她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以为她是困乏了。

  轻寒扯了扯嘴角,只摇摇头,转念又为着自己的出神而羞赧。她本就不是在这里正式工作的,又兼应着陆绍迟的关系,所以便只是在一旁暂时添了一张桌子。见她不说话,陆绍迟亦不作声了,却也没有转头,只是就这么看着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自当是宽慰她歉意的神情。

  她被他这么一看,却是手足无措起来,抓过手边的笔,在稿纸上胡乱划拉了几笔,将好好一张纸生生划出了几道长口子来。正当窘迫之际,却突然听得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队卫士从大门里进来,约摸十来个的样子,各个身着戎装,背着□□,在门口分列两侧,“啪”的一声立定,着实将所有人吓了好一跳。

  过了半晌,才见一年轻男子,着一身西式便服,看不清面貌,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晃悠着进门。他在报社大厅的沙发中顾自坐下来,两条腿直挺挺的往那茶几上一搁,锃亮的皮鞋逆着太阳光,折出金灿灿的光来,周身尽显顽劣自负之气。紧跟身后的随从亦是一身正装,负手立于一侧。

  “不知四公子到访,实在有失远迎。”闻讯赶来的社长急急迎上前去,并亲自斟了一盏茶,点头哈腰的模样好不逢迎。

  这来的,原是顾家四少爷顾敬之,甬平顾家的第三个儿子,骄纵横行之名远播在外。大厅里的人皆在心中暗暗讶异,面里却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轻寒应着上次在茶楼里的所闻,心里便想着,如此霸道又无礼之人,今日前来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只见那随从上前一步,将一份今晨早报摊在社长面前,斜睨一眼道:“不知贵社,原也是这种喜好花边新闻的三流报社呐。”

  听到此处,轻寒随手取过桌上的报纸,只见今日的头条,赫然登着那日茶楼的情境,整整占了一大半的版面,更妄加揣度顾盛两家联姻在即,个中内幕不言而喻。作如此的报道,本就是不敬之举,若是再有一点分寸拿捏不当,那么就算是掉脑袋,也再正常不过了。

  “这…这不知道是…是哪个新来的,定是弄错了稿子。”诚然是弄错了,这样忌讳的报道,当是一早就被压下来的。

  “那便将这个不懂事的找出来,自然就都好办了。”听到此处,在场之人皆面面相觑,此人若是被拿住,只怕是不死也只剩的半条命。

  陆绍迟皱紧了眉头,犹记得前日被林书伦拉着,与轻寒一道去了芜山看雪。等到回来时,却发现桌上还未审核的稿件,一应都已被收去印刷,却也未曾料到会造成现下的后果。抬眼间便迎上了那一道焦灼的目光,正急急地望着自己,担忧的神情溢于言表,想是她也料到了。

  他含笑地回望着她,想是要安慰她,可是如今这番局面,又怎能让她安下心。见陆绍迟正欲起身,轻寒只觉得心里头有只小鹿在到处乱撞,扑通扑通的,一颗心都快冒出了嗓子眼,背上渗出层层冷汗,双拳紧握,指关节都泛出了隐隐的青白色。

  “揪出个人来又如何?还能让他吃回去不成?”顾敬之懒懒地坐起身,不耐烦的瞥了那狐假虎威的副官一眼,转而对着社长似是而非地笑着,“您说该如何是好?”可那社长早已被这阵仗吓得出了魂儿,除了哆哆嗦嗦,哪里还说的出来句像样儿的话。

  气氛越来越冷淡,林书伦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一步上前道:“鄙人认为,当务之急,是应当尽力收回所有的报纸,并当即停止印刷,而后鄙社也定会作出一则告示,澄清此事,必然给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如此冷静自持,倒是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