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依你所言吧。”
虽说出降随夫,不当归葬龙族,但对面前的女子,心中有愧。兼之说不清道不明,辗转心头多年的那抹涩意,终是从善如流。
“你走吧。”
目送女子背起长姐遗身,于月门前化龙,扶摇直上。亲手隐去须弥山周遭的结界,允她离去。遁入云霄,直至消失在天际,方才回首,望向欲言又止的龙族庶女。
“回去告诉你父亲,是本君的意思。”
原想在他面前痛斥二姐僭越,恣意妄为,却未料到至高无上的男子,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差她做信使,不远万里,给那龙族弃女打圆场。不禁愤懑交织,这少条失教,放意肆志的二姐,缘何得上君青眼?然而平素和善,穆如清风的男子,此间面上冷若冰霜。噤若寒蝉,审时度势。最终,亦只得识趣应承。
不过得令,着即动身,化龙飞天的刹那,又闻其低喃,不急于一时。如坠五里雾,愈发困惑。直至追上惹是生非的二姐,随其回到族内。不情不愿,转告一头雾水的父亲,上君特允长姐归葬故里。仍未厘清个中缘故。
“总之,就按媔媔的意思,将少绾葬在岚海之畔吧。”
不同于年少,不识情滋味的幺女,龙族族长乍见次女脱胎换骨一般,虽亦诧异,不知情由,但听幺女转陈圣意,顿悟十年来,常是旁敲侧击,打探故交近况的那位,许会动其他心思。
阖了下眼。较之察言观色,卖乖弄俏的幺女,倒是误打误撞,深得君心的媔媔,更适合入主六合,取少绾代之。
故一反过去板正,如御下一般,对次女疾言厉色。破天荒,冲着媔媔,温润微笑:“既已归来,便在你长姐的旧居,住上一阵。”
昆仑天寒地冻,亦不适合清修。趁热打铁,游说次女,不妨在族中长住。却让后者垂眸浅笑。
彼此血缘至亲,多少有些灵犀。父亲此间是何成算,亦能推断一二。不过……
“恕女儿不能从命。”
且不说十年前,她已为君妇。纵是待字闺中,她亦不可能出降,委身那等不肖之徒。
故淡淡打发面有不豫之色的幺妹。凝睇饱谙世故,为了应龙一族,曲意逢迎亦在所不惜的父亲,直言不讳十年前,将她放逐昆仑。彼此之间,已无瓜葛。
“族长。”
不再以父亲相称。不疾不徐,告之此番出山,皆因长姐之故。
“若要故技重施。”
他那爱妾之女很是伶俐,定然不负所望。
“至于您心中成算。”
笑睇勃然变色的至亲,开门见山,恕难奉陪。
“若要恃强凌弱。”
那么玉石俱焚,亦在所不惜。
“说到做到”
言毕,便转身,扬长而去。留下应龙族长错愕,怔忡良久。终是回神,大局至上,欲追回次女,不择手段,亦要将她留在族中。却发觉天渊之别的,不单是次女的容貌。性情,做派,乃至出门后便匿迹隐息,不知所踪的障眼法,亦非过去那个隐身术都使不利索的愚痴可以做到。
“也不瞧瞧,我夫君是谁。”
实则出那幼时便让她郁抑不申的宗堂,便被猝不及防出现的丈夫拉入那道迄今仍觉怪诞诡奇的虚空之门——
鉴。
太鸿如是称之,内里宛若现世映影,倒悬于半空。神不知鬼不觉,便于往来族亲一无所觉之时,悄然而去。
“看来,昆仑亦不宜久留。”
自妻子化龙,冲出须弥山之时,太鸿便一路尾随。故媔媔之父适才所言,一清二楚。
“太和当年对凤族嫡女,亦不过置气。”
见妻子欲言又止,太鸿清浅一笑。知弟莫若兄。更何况执念,本是与生俱来,难戒之业障:“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
如愿以偿,倒也不过如此。
遥想当年,胞弟三天两头去后山经阁,作弄媔媔。暗叹年深日久,生情而不自知,亦不以为奇。不过……
抬手揽住妻子。若非胞弟执着旧爱,未重眼前善缘,他和媔媔亦不会因祸得福,修成正果。媔媔浅笑:“由始至终,他所看重的,亦不过是好皮囊。”
倘若今时今日,她依旧是那先天不足,未有化形完全的怪物。至多,亦不过念在过去的交情,于众妃羞辱她之时,出面给她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