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夜他这样地挽留她,她瞧着他,他低头俯视着,孤独无奈失落伤感。
“对不起!对不起!“她说,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相恋一场,尽让她哭了。他强打精神,拉她坐在自己膝盖上,没带帕子,只拿自己的铄金雀缕的倭缎袍袖替她拭泪,道:“即已决定了,哭什么?要想反悔,也还来得及。”
心里产生了游移,但这游移是不应该的,她哭得更厉害了,搂住他脖子,道:“玄烨,我爱你,至爱你。你是我唯一的爱人,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你不要怪我,我这都是…“
他心里五味杂陈,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当下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是利落的人,没有回转余地就得推行下去,况且再也见不得她的悲伤,忍住满腹心酸道:“怪,当然怪!怪你哭个没完没了,担了身子的人,这样伤情败绪,如何得了!“
她还在哭,他想再安慰几句,说不出什么来,只叹气道:“我年届四十,子女成群,孙子都有了,却还不知道怀孕女子应该忌讳哪些,除了让你别哭,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也许你是对的,我这个丈夫父亲,有和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
拨过她的身子,叮嘱她道:“此一离别,不知何日再见,我没有别的,只有珍重二字,为你自己。” 手放在她小腹的地方,轻轻抚摸:“更为他。”
她满脸泪痕地点头,听话孩子般的应承:“嗯,我不哭了,今天我原也不想哭的,可就是忍不住。以后再也不哭了。”
“噹!噹!“ 更声传来,他打开怀表看,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还有四个时辰便要动身!” 他把她揽腰抱起,送往雕花床上:“你该多休养,睡觉最紧要。”
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盖上一层锦被,自己却不躺下来,只坐在床沿看她一阵,心想大丈夫行事速战速决,于是下定决心,拍拍膝盖,要站起来。
“你去哪里?“ 她一把抓住他的袍子。
他心内感伤,既然这样不舍,何必要走,就算艰难,一家人总在一起。但显然说什么也是无效地,浪费时间罢了,他握住她的手,道:“明晨你走,恐有异象。如今我在,朝廷百官都在此接驾,见到了,必生出许多无谓的谣言。现在我出去布置一下,今晚就启程,如此,你明日才可走得顺畅。”
这么快就离别吗?她惊恐地抓着他的手不放:“再过一个时辰不行吗?”
“拖不起!“轮到他这样说了:“你也知道队伍是多么冗长,旨意往下传,少说也要一个时辰,启辇又是一个时辰,到时候只怕来不及。“
“啊!“ 他说得全都在理,但她就是抓着他的手不放。
“你放心,嬷嬷会陪你到最后,你或许不知道,她是我访来的江湖奇人,武艺高强,有她在,不会有问题!”
“另有十名侍卫负责护送你,确保你安全无虞!”
“行途匆忙,我一向又没有携带金银的习惯,你这一路,总需要一些盘缠。“
“我不需要…”
他制止她,果断地说:“金银不知是否可用,珍宝总可以变卖,份量也轻,阿勒善正在准备,一会儿交给嬷嬷。”
她泪淌下来,道:“不,我不需要…”
连这都要拒绝,就太过绝情,他正色命令:“听我的,将来总用的上!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 同行… 的人考虑!”
“我…”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庞,瞧着珠泪顺着指节落下,哀声道:“你…总得让我做些什么!”
她心痛似绞,涕泪横流,道:“ 你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真后悔,要不走了。”
只怕今天不走,明天还是要走。他黯然地想,瞧着这泪人儿,又怜又爱,抱过她的身子,吻着她的泪,吻着她的唇,道:“莫要再哭,哭最伤心!”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吻,她抱住他,发狂地吻他。探着她的体温,闻着她的体香,他一向不能自持,不顾一切地压下去,想起她腹内的小生命,必须浅尝辄止,不得已,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角,道:“让你珍重,记住没有。”
她一句字都说不出,流着泪,只是点头。
硬生生地离开她的身子,但觉浑身无力,勉强坐起,就是挪不开脚,伤感成这样,这一辈子也是首次,听着她的哭声,他茫然地看,纱帐上的细孔瞧着跟黑洞似的,人哪,不能往绝处想,得自个儿给自个儿寻求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