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星眼微睁,他手一松,锦被落在她的胸前。
她怔怔地,只见他撩开袍角,在炕几对面盘腿坐了。
原来不是梦,她撑起手臂,但人软绵绵地,半倚半坐,口里说道:“你来了?”
他喉结翻滚了两下,只唔了一声,算是答复。
她想起如今他们之前不计旧情,君民有别,应该对他尊重一点,便勉强坐起,说:“原本应来迎你,偏巧睡着了,你没怪我吧?”
皇帝没有回答,只瞥她一眼,她沿着他的视线,低头审视,连忙拉好锦被,他转过头去,道:“不迎也罢了,怎么到了这里,茶都没有一盏?”
洛英忙叫茶,侍女们送上云雾香茶,他像是饥渴已久,连吃几口,方才罢了,说:“睡得这么沉?房里来了人都不知道?”
洛英拥被而坐,伸出手臂把乱发理在一旁,只用五指整理,说:“也没有那么沉,好像知道有人开门,不过以为做梦,所以不想醒。”
“见了朕也以为做梦?”
他夜夜都在梦里,洛英不会说谎,但也不想让他知道,只低下头,抿了嘴。他见状,又吃了几口茶。
“你坐会儿,我去换身衣服,再来陪你说话。”她推开被子,挪出炕去。
又见白绸小罗衫,那绸料甚薄,她居然没点自知之明。
“不忙,我也只是坐一下,一会儿就走。”他把自称改回了我。
她坐回去,再把被子拥上。
一时无话,他喝茶,她陪着。此时阳光西晒,漏进了纱窗,他侧面上有淡淡的光影,只见他狭窄脸,鼻如悬胆,薄唇长眼,因对着左面,她发现他左眼下眼角处有一粒黑色小痣,显得此人尤为严肃。
活生生的人,比梦中毕竟俊雅十分。
他边喝茶,边用余光瞥她:“目不转睛地,好看吗?” 。
她忽然腼腆,把头埋进了被窝里。
把茶盏搁在炕几上,他问:“看出什么来了?是不是终于认出我是你的故人?”
“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撇嘴笑:“没看出来?那白看了。”见她躬身屈膝埋首被中,道:“该让我看了,把你脸抬起来,让我好好观上一观!”
抬了头,但背过身去。
“这就不对了,说了让我看,反而先看了我去!”
动了动,锦被从肩上滑下来,她拢了拢,把自己包得更严实了。
他俯身在炕桌上,恨不能抓她过来,又怕她着恼,情急之下,轻拍一下桌子。
她回过头来,眼中带笑,似是月色清辉,水中流光,这一霎那,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直勾勾地瞧,过了半晌,见她又低了头,才坐直了身子,去喝茶,茶盏已空,拎起茶壶,壶中水已尽。
洛英叫茶,侍女入内,空气才流动了起来。
或许应该走,但实在是不想走。
或许是应该让他去,但也确实不想让他去。
侍女奉上另一壶茶,见此光景,做速掩门而去。
有了茶,他反而不喝了,方才换茶那工夫,心里已经盘算了几回。没有空隙也能转营出空隙的主儿,因着这段子旖旎时光,又有了跃跃欲试一蹴而就的想法。
拉袍子曲腿,想方设法地转到她那一边去,这位含羞女子却回头问:“要走吗?”
他就势伸胳膊拉腿延展筋脉,道:“就走,不过还没看够。”
她脸红了,令他想起了当年,挪几分过去,虽隔着炕桌,头挨得极近,耳语道:“你来不就是让我看的吗?”
此话一出,提醒了洛英,她不是为了看他而被他看的,她是为了找闞闻而被他看的。
见她脸色变了,他意识到说错了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后悔已迟。一腔热血不冷却也须冷却下来,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只看她什么反应。
果然,她犹豫了片刻,问:“你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什么进展?”他反问。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和你见面!”她不敢在他面前提闞闻,但他答应的事,总要提供些信息。
他脸子一沉,阳春三月顷刻之间就成了三九寒天,冷哼一声,道:“败兴!”便下了炕去。
洛英急忙扯住他的衣袖,好言好语道:“我又没跟你提名字,但你好歹也宽宽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