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她在绿云径漫步消食,正巧他路过,行色匆匆像是有事要忙,老远看到她,特地转过道来,眼里还含了笑,她积了一天一夜的怨,全摆在脸上,织锦认秋在路旁行礼,她只是走了开去。
“昨儿太晚了,没来扰你。”他在她身旁走,轻声说道。
考虑到周边有侍从,她没有抢白,生硬地“嗯”一声,道:“是,昨儿我也乏,很早就睡了。”
他听了,不动声色地笑,在侍从们的簇拥下,一径去了。
洛英走几步,心头一阵空似一阵,想自己拿了百分的真心,抛亲弃友只为了他一人。他却一阵冷一阵热,随心所欲。时日久了,便不把她当回事了。
“织锦,寝宫我一人占着,多有不便。”她咬着细碎的牙,抬头看,绿云径旁有一座临湖的沁香馆,便说:“这儿不错,今晚我挪这儿睡。”
织锦心思灵巧,知道这两位怡情之争,动不了干戈,也不多劝,只是礼节性地提醒“是否要奏请皇上?”后,便吩咐左右张罗起来。
搬进了沁香馆,方觉此地很是相宜。亭台楼阁精细自是不说,最妙的是宽阔的望湖台,一旁种植了几十株玉兰花,正是花开时节,香郁扑鼻;另一旁堆积的太湖山石颇具规模,虽缀山不高,但洞壑盘旋,嵌空奇绝;余此之外,便有无边的西湖秀色,三潭映月,正在眼前。
是日月半,湖上升起冰轮,湖面好似玻璃浸润着月光。洛英在织锦认秋的劝谏下,学古人十五焚香祷月,望湖台正中间布置了香案香炉,她在香案前合了一个十,正要去接织锦递过来的香,听得他的声音:“庙里烧了一整天香还不够?”
侍女们均行礼,她拿香的手遇了个空,但也不回头,只当没听到。
皇帝说:“都去吧。”
一众人等,连带织锦忙不迭地退下,洛英这才转身,喊道:“怎么走了?把香留下!”
皇帝接过织锦手里的香,负手放在身后,向她橐橐行来。
“要香吗?”他问,已经到了眼跟前。
她瞪着他,半天蹦出两个字:“算了!”说罢便往房间方向走去,但是她往左边移一步,他就往左边跨一步,她刚要转向右边,他已在右首站好。
两人老鹰捉小鸡似地玩了一会儿,她看没什么胜算,准备采取点策略,迂回曲折先往玉兰花树丛走去,见他亦步亦趋地跟得紧,马上调转方向往太湖山石那边寻求突围。
这下好,等于自投罗网,他三步并两步,把她挤在太湖石上,笑道:“看你往哪里跑?”
因为经验丰富,所以她不浪费精力地与他拉扯。尽管后背被太湖石咯的疼,尽量忍着,只扭转了头,闷声不响。
“至于吗?生气地把房都换了?”他一本正经地揶揄:“不就一夜不陪你吗?”
明明是他阴阳怪气不理不睬在先,倒栽赃嫁祸起来,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咯咯假笑几声,冷声道:“看你说的,我那敢生气!我倒是想着,出头之日到了,皇上不稀罕我了,执日大概要放我走,所以赶紧腾空房间,省得在眼前惹你心烦。”
她说一句,他眼里的笑便多一分,眼睛像是西湖水一样潋滟,心动便行动,他往前又进一步,她为了不让石头戳穿心窝子,只好身子后仰。
为什么他冷笑一声,她便不敢靠近?而她冷笑冷言冷语,他反而得寸进尺了呢?她很懊恼,挖苦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难道还寂寞不成?杭州美女那么多,你又整天在外头晃,总有你看她一眼,她看你半天的缘分。”
“原来是为这!”他笑着:“怎么?说你几句不成吗?万一你与哪个农夫对上眼,跑了呢?”
方圆数里,连青蛙都噤了声,哪还有有个农夫?就算有个农夫,她也不会跟人家跑了!关键不在这,这都是由头,主要是他老人家不知道为什么不乐意了,然后就把气全撒在她身上。那怪腔怪调,冷声冷气,她成了出气筒,想起来就伤心。
“跑了还不是遂你的愿?留着讨你嫌?”
“谁说讨嫌了?我可没说过!”
“你表现出来了!”她想起他趾高气扬一言不发地把她留在车辇旁,自己可怜巴巴的盼他回头却不得,晚上等了半夜差点要落泪,嘴一扁,恨声道:“你要是讨厌我了,趁早放我走!我又不是没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