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晚上戴!”他笑得欢畅:“全身只有它,怎么样?满意不满意?”
“呀!”她想笑,又觉得臊的慌,脸红到脖子根,啐道:“就会贫嘴,不和你说了。”
他拿眼觑她,好生取笑了一会子,又拿起那本书看,却已扰乱了心思,看不下去了。
车外越来越热闹,这边唱戏,那边杂耍,因为是私访,所以不戒备,马车走走停停,前面来了麻姑献寿的高跷队,车停在了路旁。
“你方才问去哪里?”他想起来,摘下眼镜,问:“你想去什么地方?”
只要和他一起,哪里都可以。就是宫闱格式,放不开手脚,尤其想念市井生活,若能牵着他的手,到处逛逛,哪怕暗中有人看护着,也能自我麻痹是自由的。
“我没机会外出,不知道哪里好。今天是你的寿辰,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原想去清河坊。”他看了看帘外:“这情形,太拥挤了,走不脱要耽误事。”
扬声问车帘外:“阿勒善,清河坊不去了,还有其他备选吗?”
做侍卫的最怕人潮汹涌难以保护,这话正中阿勒善下怀。
“主子,要不去钱江边的白塔吧?两个时辰来回足够,那里有南宋地经,也有市集,应别有一番景致,人也不会这么多。”
车内两人对视一眼,皇帝点头道:“好!就去白塔,去那长亭短驿,工商交流之地看看。”
马车调转头,回到定安路,往城南方向行去。
各处都在歌功颂德,庆贺万寿。很多都是民众自发组织的,治世如此,皇帝虽然言语上没有什么表达,心下自是大悦,书不看了,伴着洛英欣赏沿途风景。三吴都会,喜逢盛典,又是天子在城,本就千姿百态的杭城在人们刻意装扮下越发地风光旖旎,皇帝诗词歌赋,插科打诨,信手拈来,两人一路说,一路笑,半个时辰,弹指一晃而过。
白塔是钱塘江进入杭州的港埠,浩浩汤汤日夜奔流不息的钱塘江水,到了这里,被一条高高筑起的长堤拦住。长堤下,三个码头次序井然,布满了林立的船只,今日是举国庆祝的大日子,运货的歇了,客商们进城游玩,所以不见往日的忙碌。长堤上,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但见三十里长堤红灯高悬,彩旗飞舞,步下堤岸,商业街上酒馆茶肆,百货竞存,虽不像清河坊那样人山人海,倒也商贾云集,车水马龙。
清河坊的歌舞升平,是浓妆艳抹的女郎,官员矫饰为主;白塔地处杭州郊区,能繁盛如此,确实是经济发达的佐证。康熙下了车,站立堤上眺目四望,豪赞道:“此地甚好!江南富庶,可见一斑!”
洛英跟着下车,既然是乔装,便要简从,两人同行,身后只跟侍女认秋,其他人等,均路人打扮,暗中跟随。
见他在堤上龙行虎步,洛英跟上去,小声说:“你收敛点,这个架势怎么像个教书先生呢?”
他笑,继续我行我素,说:“心虚什么?既然出来了,何必拘束。我做我大摇大摆的先生,你就是那温良贤淑的娘子。”
说得她也自在起来,随着他下了堤岸,汇入商业街上的人流。
商业街上摊档盈市,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井边柳下都没有空位,不是杂耍戏法就是算命说书。叫卖声吆喝声中,走街艺人托着琴,唱着曲,招摇而过。他们两人,一前一后逛着,虽是布衣,仪容姿态毕竟不俗,引起了不少回头的目光。
糕饼店打开刚出屉的蒸笼,自信地在白雾茫茫的蒸汽后吆喝:“刚出笼的香喷喷的肉糕,来一块尝尝!”
卖头花的隔了街都喊过来:“官人,给娘子带个花呗!”
走了几步,余光内找不见她,他回头看,左顾右盼目不暇接的女人意识到他的目光,对准他笑,货物不看了,趁人多不备,快走两步到他身旁,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那时的习俗,即便是夫妻,也不可在人前手挽手地漫步,但是那一会儿,皇帝握住了她的手,许久才放。
户户飘扬着“庆贺万年”的标识,从茶馆喝茶出来,门口还有同样的小红旗卖,洛英说要买个纪念,皇帝淘了钱,这边听着卖旗帜的小贩对自己的祝福,那边看着她举着小红旗对他做鬼脸,头顶一方红日,照在身上,暖进心里。
艳阳晴日,人们的脸红彤彤地,一切显得那么生气勃勃。山丘上的白塔白的耀眼,环绕一圈也没什么好看,倒是塔下南宋地经的石雕,引起了皇帝的兴趣,他来回几次,认真校验南宋与现在的地理差异,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样子。洛英经不起晒,在山脚的榆钱树下避荫等候。这棵大榆树,总有上百年的树龄,果子串沉坠地要垂到人的头上,树的旁边,有一块大空地,两丈余宽,竖着一个大戏台,应着万寿庆典的彩头,柱子用红绸子包裹起来,戏台匾额的正中是“万寿大庆”,左右两边一水的颜体好字,分别写着“天下宴然春满楼”和“海内升平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