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笑也减退,慢慢地神色黯然起来,道:“住不了。快过年了,那边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他说过,他的时间自己也控制不了。看来真是如此。她对自己之前那么怨恨他感到内疚,但是这一去,又是遥无归期,这些时日下来,她已经一刻也不愿与他分离了。
“可是,你还没看我画雪景呢?” 像一个没有说服力的小孩一般地苦苦挽留。
他不说话,只一手拍着她的肩膀,一手抚着她的手,她脸贴在他胸前,那绛色的暗花缎袍散发着的淡淡龙涎香让她恐慌,真怕这一去再也没机会闻到这个味道。
"去宫里倒也是可以画的。“ 他深思熟虑后说道。
感觉到怀里身子一凛,半晌才缓和下来,托起她的下巴,见那乌黑明亮的眼里俱是怯意彷徨。
他蹙了浓眉,探询她的意思。
她嗫诺着,犹豫着:"我…我…"
“怕?“
她点点头,钻进他的怀里。
“怕什么,有朕在,还怕护不得你周全?"
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团,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噗!噗!“ 他的心跳的缓慢而有力,象他的人一样沉着镇定。她好似得了安慰,是啊,有他这么强大的保护伞,她还需要担心什么?只是…
他完全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说:"你放心,不会把你与她们安排在一处。你在朕心目中,是最特别的一个。你就住养心殿,离乾清宫不过几步之遥,咱们朝夕相处。"
她在他怀里动了一动,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局促的紧,拿起身前的辫子末梢揉捏不止。
“你不要名份,就不给你名份。实在是你在此地,朕在宫里,彼此都不好过。“
她动容,沉溺进他海一般深的眸子里。他在她耳边娓娓叙说,声音好像带了磁性的电流:“东风恶,欢情薄,你夹在书里的字条,朕看了,着实心痛。让你这样想,朕心何忍?相思之苦,切肌入骨。既然可以避免,为什么不去避免?”
见她眼里又盈出泪光,他知道就缺临门一脚:“你去住住,真不喜欢,再回园子里来。”
“唔!” 她低低应一声,像是呜咽,他对她太好,什么都想周全了,但是她心中隐隐仍有无法消除的恐惧。
他轻轻地吻她的唇,象初春的暖阳夏日的清风般地恰到好处:“ 你真不想去,那也没法子。不过你要知道,朕对你相思成疾,一点也不亚于你对朕的想念程度。”
一支利箭终于射穿了她的心。她想他,他念她,只要能两相厮守,就算地狱火海,也能去闯。她彻底折服了,把自己整个交付于他,套着他的脖子,柔声细语:"我听你的!你让我去哪,就去哪!"
第21章 梦碎
晌午时分胤禛进的京,回府稍作停留休整后,既往紫禁城述职。十八岁的青年,浑身使不完的精力,三天三夜日夜奔袭数千里,到现在还不觉得疲累。
离春节还有五六天,街市已很有过年的气氛,贴门神,挂春联,彩灯高悬,彩绸披挂,商铺里把年货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中国人过年图喜兴,所有货品都红通通地,坐在车里的胤禛,放眼看去,整条就日坊北大街像流动的红色河流,这一切,看着像一桩人间喜事,那么温暖,那么令人高兴。
开封赈灾事出突然,走之前连设法往畅春园传个信都来不及,这一别,又两个多月了,不知道她是否又感到自己被冷落,又要开始“怨”他了。
曾经怨过你,现在,好些了。他想起她说话时慢声慢气的模样,银杏的金光,斑斓的秋色都成了她的陪衬。
那深沉的思念,积累太久,重得乘放不住,连这小小车厢都塞满了,他掀起挂在窗上的厚厚毛毡,清俊的脸上盛着浅浅的笑,他笑起来,嘴角微斜着,凤眼几乎入鬓,几个正在采办年货的女郎,惊鸿一瞥,差点失去了魂魄。
到东华门口,车不能入内,他下了车,整理朝服朝冠,换了暖轿,入轿前,望了望天,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遥远的天际只有几条金光,红墙金瓦的紫禁城各处都上了灯,这么晚了,不知道皇帝还见不见他。
不管怎样,回京第一件事就是述职,牌子总要递进去,见不见是皇帝的决定,他做臣子的本份要尽到。
如果今天不能见皇帝,既然入了宫,德妃面前请安报个平安也是必要的。开封的差事远比想象的棘手,但他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这个功劳报上去,利益熏心的德妃一定欢喜,许久不见,虽然母子关系单薄,看在这一层的关系上,可能也好说话一些。趁此机会,就把要她的要求提出来,这种事由德妃出面比他自己跟皇帝求好很多。她的一年之期已经过半,她等不了,他也不想再僵持了。一个宫女而已,在德妃,在皇帝,都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