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环视一屋子十来人,每个人手上或捧或拿着卷轴跟花瓶,全是大哥分家时遗下来不要的,卖也值不了几个钱。
她不懂的是,当时大哥带走的银两财物不少,少说也十来万两,才多久时间,他已经花费殆尽?
“这些东西大哥想要,妹妹没有二话,但张总管对我们夏家情深义重,大哥没有道理为难。”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为难他了?”穿着枣儿红锦袍的夏扬一把勾住张总管肩膀,摇一摇他。“对不对啊张海?”
张总管打小看两人长大,年纪还比已死的夏老爷子长上几岁,突然被自家少爷这么一问,苍老的脸上满是尴尬。
“我都听说了,大哥要张总管拿出五百两银——”夏云一步踏到哥哥面前。“妹妹在这儿答覆大哥,办不到。”
眼下家里的银子,都是夏云准备好要付给底下绣女的工酬,根本没有余裕任哥哥几百两几百两地拿去零花,夏家的家势早不如从前。夏云曾听张总管提起,十几年前她爹与苏州织造局关系正好的时候,夏家旗下织女,曾经多达三、五百人,太湖东南一带,谁人不知她爹夏绅的大名。现在呢?她难过地想,却连五十名绣女也快养不起。
“你少在我面前端什么当家主子的派头!”夏扬冷哼。“我坦白告诉你,你脚底下踩的这座院子,早是曹家的了。我这会儿过来,只是想趁曹家人到之前,多带一点东西走罢了——”
夏云震惊地抓住哥哥的衣袖。“你把我们房子卖给曹家?你凭什么!”
夏扬甩开妹妹的手。“凭我是夏绅唯一的独子!”
同为夏家人,夏云生得白皙水灵,夏扬却长得一张蜡黄面、猥琐眼。从小不管在爹、教席师傅、或在其它长辈面前,夏扬永远敌不过这个小他六岁的妹妹。
眼见比不过,索性,他从此不努力,成天吃喝嫖赌,分家得来的银两花完,他改拿着夏家招牌在外头招摇撞骗,总共欠下五、六万两银子,正当难以收拾的时候,曹震出现了。
曹震一口气帮夏扬还清所有欠款,唯一要求——夏家房子要转入他手。
夏扬毫不考虑,立刻点头答应。
听闻这件事,夏云气得浑身发抖。“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把房子卖了,你要我们全部的人住哪儿?”
“你倒反过来问我?”夏躅一哼,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现在夏家的当家是你不是?”
“你!”夏云高举右手,几乎就要往他脸上挥去。
夏扬眼捷手快地躲到张总管身后,头一点要底下人把东西带出去。
“不准你走!”夏云再次扯住哥哥衣袖。“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欠了曹家多少银子?”
“啰嗦。”夏职用着衣袖。“我没时间跟你多废话——”
就在这时候,另一仆佣冲来大喊:“小姐,曹、曹家少爷领了一票人过来,指名要见您!”
夏扬一听,急骂道:“还不放手!”
“我死也不放!”夏云反手抓住哥哥手腕。“跟我去见曹爷,当他面把话说清楚——”
“你这臭丫头——放开我!”夏扬没想到夏云力气这么大,明明全身没几两肉,偏偏他挣脱不开。
兄妹俩推推搡搡,夏云终也把哥哥拖来大厅。夏家是一幢十连栋的大房子,共分成三处,中间以一座精巧的庭院区隔。
一进大厅,夏云先看见一名穿着玄色暗花宁绸的伟岸男子背门而立。他身边还站着数名手执木棍的蓝衣家仆,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
这人,夏云想,肯定是平望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曹家少爷——曹震。
曹夏两家的恩怨,一直是夏绅的心头痛。夏绅生前跟夏云提过无数回,他这辈子最感亏欠的,就数曹家父子三人。
曹震他娘死得早,以致曹榆死后,幼子曹震与偌大家业,只能交由曹榆那年迈的爹——人称“曹老太爷”的曹昆独自撑持。
全平望镇的人都知道,曹家多恨她夏家。据传闻,曹榆死前,还要儿子发誓,非帮他跟夏家讨回公道不可!
现下,家业越来越大的曹家买下了夏家——夏云重重吸气,在经历曹家重重打压、蚕食鲸吞吃掉夏家近半生意之后,她实在没法天真地以为,曹震是看在多年前的情分才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