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杨瑾镇定自若,面上不动声色,依旧那样有把握的模样。这样的他与周遭格格不入,却给了她支撑,让她冷静下来,终于发现了一件十分简单的事。
高玉兰不让人近身看诊,看着是不信任,不也是一种心虚掩饰吗!
得找个理由近她身!
杨瑾也明白这道理,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他腰板笔直,挺挺立在原地,目光很坚定。“眼见不一定为真,耳听不一定为实,我还是坚持我推断的。高玉兰,你若是真又有何惧,知县大人在上,百姓在旁,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怕我耍诈?”
他说罢,又转身朝尹良正拱手一拜:“大人!草民恳求您同意此举!”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有些着急了。如果逼不了高玉兰,就拖延时间。小产这么危险的事,她装腔作势作假撑不了多久,到时必定露馅。
不过,他们未必肯乖乖等着……到时……只能……
高玉兰果然不依,叫道:“我不!凭什么我要任你们摆布!你们都休想碰我!滚开!都滚开!”她拉扯着高石全的胳膊,“哥,我的孩儿果然亲他娘,我还撑得住,快!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什么讨要公道,这鬼地方哪有什么公道!”
高石全点头道声“好”,扶起她,怒目横扫围住他们的大夫、稳婆、衙役、捕快等人。他的双目满是凶光,叫这群人不敢靠近,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冯知春急得不行,如果让他们走了,此案最后便是不了了之,也会给王家带来不小的影响。必须要有个结果!她捏紧拳头,便是硬拦也要把他们硬拦下来。
正当她打算上前去拦人的时候,杨瑾的视线一转,扫向她这边。她以为杨瑾要给她什么提示,正等着接收,却听耳边一老妇声音沉沉响起:“慢着!”
王彩花的婆婆——亦就是张贰的母亲——与张父相扶着慢腾腾踱出人群,闹哄哄的公堂内外一下安静下来,齐刷刷看着二老。
因着早年那些事,张父张母比同龄人看着更年老一些。满头银发在阳光中闪着亮光,叫人看了忍不住想起发生在他们身上的遭遇,同情起他们来。
张母走到高家兄妹面前,道:“瞧你的精气神应还没到小产这么严重,但动了胎气,不可不诊。你莫担心,你肚子里是张家的骨肉,看诊时有我陪在身边,绝不让他们耍诈。”
大伙都很赞成。
张家两个儿子都死了,只留了个孙女,眼看着断后,婆婆总不可能对怀有自家血脉的儿媳妇耍诈的。
高玉兰缩在高石全怀中,抬眸瞟着张母,哼道:“方才我被人欺辱时怎么不见你们来,此时却来了?不就是担心张家断后么,现在晓得急了?我告诉你老东西,张贰已经死了,往后我同你们张家再无瓜葛!我肚子的孩子是死是活是谁的骨肉都同张家半个铜板干系没有!我要生他他就生,我要他死他也活不到这个世上!你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她捏了高石全一把,高石全立即会意,一手揉紧她,另一只手大力挥舞,要强行推开张父张母。二个老人怎比的过强壮男人的力道,这要是被推倒,少不了摔出什么毛病……
张父张母连步后退,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钻过几人间空隙,一晃眼已到高玉兰眼前。
“欺负我娘的坏蛋吃我一招——!!!”
高玉兰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觉一阵风吹过,腹部十分清凉。再一低头,自己微鼓的肚子已十分平坦,自己脚边掉了一块棉花布包,和一小段扎了结的带着殷红血迹的猪肠。
众人哗然,原来高玉兰身上竟真的是个假肚子,小产的血也是捏爆了猪肠里的血作假的。
高玉兰心道声不好,与高石全对视一眼,眉眼露出阴恻恻的凶光,带着腾腾杀气。高石全抬起拳头就朝揪出布包的王蔓揍过去,王彩花惊叫一声,可她手脚绑着镣铐,根本没法救王蔓。
杨瑾趁着方才张母转移高家二人注意力的时候,轻步贴上前。在高石全抬起拳头时,他身边一个衙役惯性拔出刀,他右手顺手一夺,借着力道将刀抛出左手一接一转再一砍,刀背用力敲在高石全的手腕骨上。
高石全一个吃痛,这一泄气,浑身凝聚的力道尽散。等他再要调整,脖间已架着一把泛着明晃晃冷光的利剑,他顺剑抬头,不甘心地等着持剑的杨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