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姗姗也不是毫无良心的人,只是没有克制力,太容易被各种情绪上头。那时的她被恐惧引导,一心自保,就把婢子推向了万丈深渊。
难怪婢子会反常……
挨了两个巴掌,陈姗姗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一些,生出缕缕愧疚,但很快,就被新一轮的恐惧替代。
婢子一定很恨她!
她不能发声,无法为自己争辩,还不是任人搓圆压扁?所以婢子才会如此大胆,便是她因恨杀死自己,再推到人牙子身上,又有谁知道呢?
陈姗姗害怕极了,生存的意念一面压倒,她看着婢子捧到眼前的汤碗,唇微微打颤地贴上去,两口并一口地喝完碗中的菌鱼汤。
婢子弯出一抹笑,把碗擦干净,递还给冯知春,“冯姑娘,你再来一碗吧。”
汤罐中的汤快见底了,冯知春全倒出,也没比前两碗多上一点。
“我不饿,正好三碗,一人一碗。这一碗,是你的。”冯知春端过去,不许婢子推让。
婢子抿抿唇,顿了一会儿才抬手去接。
她喝的很慢很慢,一碗几口就能喝完的汤,在她这里,好像变成十几口都喝不完。
待她喝完,把碗一搁。船身忽的一震,汤碗立即打了个旋在船板上来回滚了几下。只听船头的男人“嘿”出长长一声,似使着劲,划水的声音就传进三人耳中。
陈姗姗有些慌:他们、他们要去哪里?不是要等天黑才启程逃走吗?
婢子冷静许多,她轻声问冯知春:“冯姑娘,他们这是?”
冯知春一指抵唇,婢子了然,弯眼点了点头。
冯知春看她,道:“你当多笑笑,笑着多好看。”
婢子一愣,笑意顿在脸上,她有些吃惊有些无措,眨眨眼,垂下头,唇角的笑意慢慢退去。
船不停变动方向,船身晃动的越来越厉害,感觉得出撑船人焦躁的情绪。
如此折腾了一段时间,船终于停下。草帘被男人气冲冲扇开,他指着冯知春,气急败坏道:“你,出来!”
婢子看到男人的脸,方才那事的痛苦一瞬间排山倒海而来,她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就抓住了冯知春的衣袖。她虽然明白冯知春能够自保,可心里实在惶恐。
冯知春给婢子一个安抚的眼神,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婢子没有松手,而是仰起头,对着男人道:“我……我也要一同出去!”看到男人蹙眉,她缩着肩膀又低下头,“……我不要和她两个人待着……”
男人看了眼婢子,又扫了眼陈姗姗,冷着脸点点头。
三人到船头,见另一人立在船头最高处,抬手遮光,四处张望。那人听到身后动静,回身就开骂:“这奶奶的是个什么鬼地方!”
他们撑船在水植中绕来绕去,虽然没有遇到死路、被水植缠上这样的事,却是绕了半天绕回到原处。
看着那根被他们削断的拴船的绳子漂在水面上,二人脸色十分难看,这还不如遇到死路、被水植缠上呢!
去船篷喊人的男人推了冯知春一把,在船头张望的男人扯住冯知春的胳膊将她提到跟前,手中刀尖寒光闪烁,“女人,给你个机会,倘若还是出不去,小心你的脸!”
冯知春往前挺了挺,离刀尖更加近,道:“我跟着老渔民来这里还是许久许久前,如今这里又有变化,便是我记忆再好也难保有走错路的时候。这张脸是我的本钱,我要是选错一次路,你就要弄花我的脸?那还不如现在一刀了结我算了!”
男人仔细看她脸上的神情,咋下舌,把刀收了回去,威胁道:“好好找路!”
冯知春被推上船头的最高点,她挺直身,衣摆在风中微微翻动。先粗略环视一圈,望不尽的绿中泛黄的水植。还好她是背对所有人,才能放心地皱眉惆怅:她又哪里知道路在何方……
若说她认识的人中,谁有这般能耐,能于陌生之境寻处出路,怕只有杨瑾一人了。
如果他在这里,他会如何做?
冯知春在缓缓凉风中闭上眼,把自己代入那样一个环境中,把自己代入杨瑾这的思维中。
——“不是我心细,是你们太粗心。”
面对众人的夸奖,这是杨瑾最常说的话。别人只道他谦虚,却不知他心里当真这般想:许多时候,都还谈不上“心细”二字。线索躺在那里,一眼就能看见,可许多人视线大开大合,看了一眼,是匆匆扫过的一眼。眼中虚像生,万物不过心,粗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