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定了定,许久,才缓缓道:“我曾路过刘家村,见到一群孩子追打一只瘸脚独眼黑狗,那黑狗瘦骨嶙峋,被打得呜咽轻嚎,你独坐一旁,无动于衷。
孩子们打累了,窃窃私语讨论一番,对你说,喂,你也过来打它吧,你打它,我们就和你一起玩。
我看着他们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知晓他们是要拿你取乐,就算你打了那只狗,他们也不会与你玩耍。
你则不同,你是被孤立的那个,不会看出来他们的谎言,而为了融入他们,我料定你会对他们言听计从。
况且,小孩子无是非善恶观念,一切所行,只求一个乐字,打这只狗,哪怕是打死这只狗,对你们来说,也多半是无足轻重之事。
出乎意料,你却摇头,说了一句,我打它,它会很疼的,不打。我心中诧异,你不过四五岁的孩童,怎会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呢?
小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期待着你的举动,没想你却不按他们的意图行事,于是,他们便恼了,有人威胁你说,你不打它,我们就打你。
你坚决摇头,说不打。他们再三威胁,非得叫你打狗不成,你再三拒绝。他们彻底恼怒,就聚在一起,打你泄愤。
过后,他们离去,你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一动不动,许久未曾转移目光。
我好奇,跟着你的视线看去,却见明净的天空上只浮动着几朵盐白云彩,别的什么都没有。我捉摸不透,你在看什么?
瘸狗见人群走了,就跑到你跟前,舔了舔你的脸,你一把挥开它,嘴里嚷着,吃过屎的舌头,也敢舔我,脏死了。
我以为你会哭的,或是打那狗泄愤,可你再次叫我诧异。那狗眼泪汪汪,又凑上来。这次,你却不躲了。你咳嗽一声,挠着它的下巴,笑着说,‘还不滚远点儿,不怕我打你吗?’那狗轻轻呜咽叫着。
你继续笑,对狗说,‘瘸狗,你知道吗?打我那群人中,有一个,曾在黑夜树林中扭伤了脚,是我背着他,送他回家,我也算是有恩与他。
可那个人,今日,却合着他们欺负我。我都不算救你,你都知道过来看看我怎样,可他如今又做了什么?
他们都觉得你不如他们,才欺你,辱你,可我怎么觉得,是他们不如你呢?’
最后,你慢吞吞坐起,很温柔地摸着它的头顶说,‘我不会打你的,我都这么惨了,怎么会欺辱比我更惨的你呢?那我岂不是很可悲。’
那天之前,我从未想过,原来肮脏的沼泽池里,会开出一朵花来。”
我茫然地摇头,我不记得也不知道有这事,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只知道自己在村子时候,没少受到欺负,具体境况,我记不得了。
师父道:“你是我见过最接近天道的人,重九已然成魔,而能打败他的,只有你了。”
“可,可我本事并不高强。”我如何能打败重九呢?
师父却坚定道:“可只有你能修成天道,这便是最好的证明。我若离去,你能守好万宗,守好这天下苍生吗?”
“师父,你不会死的。”我摇头否认,泪水又模糊了视线。
师父咳出一滩鲜血,露出苍白的笑容,说,“你许久未曾对着我犯孩子气了。师父知道你会怎么做的。”我抱住他的腰,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你要肩抗万宗山掌门的使命。”
我哭着说,师父你别走,我不想当掌门。
可师父这次并没有对我言听计从,他没有顺从我的心意,不管我多么不情愿,师父最后还是离开了。
万宗山上的天空依旧广阔辽远,山上林树枝叶依旧青葱倥偬,房屋依旧金碧辉煌,堂皇典雅,可它们不知道,师父已经离开了。
洞口一人背光而立,他对我道:“快点吧,没有时间了。”
我转头,瞧见了赢师叔。
“师父,你救救师父,求你救救师父。”我向他扑去,跪倒在他身边,扯着他衣襟哀求道。
赢师叔一把挥开我,向来轻浮的面上变得严肃不已,“白醴,你师父临终前和你说了什么?”
我想了半天,才哭着回答:“师父要我肩抗万宗山的使命,师父要我拯救天下苍生。”
“那你还等什么?随我来!”赢师叔不顾我反抗,拽着我到了三清殿外,殿外伫立着一座九重天塔,那是存放无情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