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一边走,一边暗暗称奇,难怪琉璃厂在中国古玩历史上占据着那么重要的地位,这里还真是有不少好东西。只不过这里的摆设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年代久远的,元末和明初的居多,假的东西更多,有的摊位甚至摆得玲琅满目一大堆,也没有一件真品,不过是平常人家买着充门面摆着玩的罢了。
待走到市场的边缘地带,凌玥放慢了脚步。
现代那些经常在大道边摆摊卖古董的情形,在这里竟然又重现了。
许多衣着破烂打扮得跟农民工一样的人三三两两地坐在路边,他们的面前通常只铺了一块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上面摆着几件还带着新鲜泥土的古玩,有铜钱,有首饰,有玉器,甚至还有青铜器。
当然,现代那些路边古玩摊,一百个摊位有两百个是假的,为什么说是两百个呢,因为每个摊位都至少有一个托儿,看到有人想买就装模作样地过去要抬价,说这东西如何如何好,忽悠得买家当真以为自己慧眼识珠淘到了宝,赶紧付钱买下。
凌玥放眼望去,只一扫就看出这些人大半都是假农民,瞅他们个个细皮嫩肉的,以为在脸上抹点泥就变成农民了,可是一身的肥膘却暴露了他们腐败的生活。
这样的摊位,凌玥自然脚步都没停,直接略过。
直到走到队伍的末尾,凌玥才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人大约有五十多岁,或许更年轻一点,可是他满脸的皱纹和因为常年劳作而躬着的脊背,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他穿着一件摞着补丁的破衣裳,裤腿上全是泥,手中的烟袋锅子砰砰地敲着路边的石头,嗓子里时不时发出惊人的咳嗽声,再毫不顾忌地将浓痰嘹亮地吐向远处。
吸引凌玥注意的并不是这老头的粗鄙,而是他面前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他赶着驴车进京,而他的驴也跟主人一样,经常在大家不注意地时候发出一阵愉悦地呜哇声,再欢快地将新鲜的排泄物就地倾洒,丝毫不考虑身边人的感受,因此这一人一驴就被撵到了市场的最外围,摊上的东西也自然是无人问津。
凌玥蹲下,伸手翻看着摊上的古钱,过了一会儿便失望了,这老头是货真价实的农民,古钱也是真东西,可是年代太近了,估计不会超过一百年,又不是什么珍贵的孤品,不比市面上流通的铜钱珍贵多少。
那老头又大声地吐了口痰,瞅了眼凌玥,毫不客气地说道:“喂,俺说小妮子,不买可别乱翻哪,俺的东西可宝贝地很!”
听到老头自以为是的话语,凌玥差点儿失笑出声,她抬起头,刚要起身离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那驴想必是在太阳下暴晒了半天,此刻不满地跺着蹄子,老头随手从身后抄起一个类似盘子的东西,从水沟里连泥带水地舀了大半盘,往驴的面前重重一墩。
凌玥看着那个盘子,脑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了。
因为这件东西,她实在、实在是太熟悉了!
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袖子里攥紧,凌玥知道,此刻她一定要沉住气,不能露半分的异样。
而且那东西浑身上下已经沾满了新旧交替的泥巴,此刻又被一匹黑驴的大舌头毫不客气地舔着,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东西。
凌玥收回即将迈开的脚步,重新蹲在地上那堆铜钱旁边,一边在钱堆里翻检着,一边和老头搭着话。
“大爷,这铜钱你是从哪得来的?”
老头敲了敲烟袋锅,抬头看看日头,天色还早,自己的摊这么半天也没人看一眼,和这小丫头瞎侃几句也不错。
“开春俺儿媳妇给俺添了一对儿胖孙子,俺老伴说,家里多了两张嘴,得再开块地不是?俺就上山找块向阳的坡,和俺儿刨了五六天……嘿,你这小妮子手轻点儿,别翻坏了俺地宝贝!”
见老头又开始敲烟袋锅子,凌玥心里再着急,也不敢出言催促,她知道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就是絮絮叨叨,半天绕不到正题,就按住性子,耐心地听老头侃大山。
“那块地可真够糟践的,翻出来的都是土坷垃,给俺和俺儿累的哟,好不容易把土坷垃刨干净了,俺照着地界狠狠一下锄头,竟然露出一块木头板子来,俺儿一看,吓得嗷嗷叫唤,说是刨到人家坟头上啦,说啥也不要这块地了,转身就跑下了山。”
凌玥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这些东西,都是老头从坟墓里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