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诗雨正要继续问,见楼梯上走来一人,霎时愣住,眸光凝视。裴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瞧见正是堂弟裴述来了,笑着指引他过来这里坐。
裴述清晨出门前被他的这位大堂姐叫住,说是今日要出门一趟买些东西届时会在茶馆小坐歇息会儿,待他回府的时候来茶馆寻一寻她,顺着捎她一同回府。故而在吏部处置完公务坐马车回府的裴述在路过茶馆的时候便进来了。可当裴述踏上楼梯时,最先注意到的人并不是裴清,更不是汪中书令的孙女汪诗雨,而是一声长衫素衣的昭阳。即便只是一个背影,只消一眼他都可以准确无误地辨认出,一如之前在集市偶遇。这不单是对她身量以及坐姿的熟悉程度,更是长久相处以及日夜萦于心尖所产生的几乎本能的认知。
裴清向汪诗雨使了个眼色后便含笑引着堂弟来桌边落座。裴述脚步滞缓,眸光不动声色地流转于两桌之间,最终没有向昭阳行礼,而是恍如未识地在堂姐所指的位置入座。
帝都的这座东坊茶馆,乃是东边一带最热闹的地方。馆内三层楼,每一层都聚簇着闲谈闹笑的人。这其中不乏世族贵胄、书生才子不乏平民百姓。裴述出吏部府门之前换下红黑色朝服,一身轻袍缓带,举止优雅从容。
汪诗雨虽说曾偶遇裴述多次,大多是裴述与她身为中书令的祖父有要事相商登门时遥遥地瞥见过几眼,远瞥见他一身端庄官服相貌堂皇,而今日见他换做常服,又感到说不尽描不清的温柔缱绻,真真是有吸引帝都世家女魂牵梦绕的资本。
裴清焦急地瞅着毫无动作言语的汪诗雨,开口打圆场道:“方才在集市遇见汪妹妹便一同来这茶馆稍坐。述弟可识得汪妹妹,中书令汪奎的孙女。”
堂姐的意图裴述一眼能看出,微一蹙眉,道:“嗯,认得。”
汪诗雨强作镇定整顿心绪,灿然一笑,似娇嗔道:“啊,原来仅是识得。”
“述弟公务繁忙,又一门心思扑在政事上,也难怪仅是识得。”裴清笑意盈盈地道,“汪妹妹是帝都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弹得一手好琵琶,师从的是咱们大梁的琵琶国手崔衍缙。”
祁宁轻摇着折扇斜眼悠悠地道:“臣怎么没听说过裴尚书还爱听琵琶曲?哦,陛下最懂裴尚书,陛下知道么?”
同身为习武之人的耳力一贯比常人好得多,纵然在这四面不休的嘈杂声中,仍然能清晰地听到祁宁所说的话。
祁宁又不紧不慢道:“爱不爱听实则不重要,待裴尚书喜欢这汪家姑娘,自然而然便爱听琵琶曲了。”
昭阳抬手揉了揉额角,再次郑重警告:“你闭嘴!”
祁宁眉目不转望着昭阳,“上一句权当臣自言自语,陛下恼羞成怒做什么?”
昭阳所有的耐性被消磨殆尽,抬手将祁宁面前的茶杯摔碎后便起身优雅地离去。
一阵清脆的瓷器破碎声终于引起裴清的注意,她好奇地转过身去瞥了一眼,看到个十分熟悉的面容,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时之间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待这个人即将从后背走过,最近的一瞥才终于想起,此人竟然与女帝陛下的容貌极其神似。述弟作画素来惟妙惟肖,既是心中之人,所绘神韵气质必然半分不差,而她竟然在此人身上感受到那宣纸上所绘之神韵气质,陡然呆滞在原地。
祁宁低首望了望被杯中溅出茶水浸湿的衣衫前襟,洁癖极重的他显然难以接受。右预胡乱摸了摸衣袖,企图摸出一块手帕来,可惜他一个习武护卫,身上带把佩剑是常事,哪有带块帕子的道理,自然是摸不出来,可情急之下的右预显然忘了这桩事。
“您......您没事吧,要么您先回宫换件衣裳,还是属下给您去拿一套来。”
祁宁一直以来很懂得享受,穿衣住食必属精品,至今为止没有委屈过自己半分。帝都各大商铺虽说不乏金贵之物,稀有之品,可到底绝不可能与宫中数万举国顶尖裁缝、绣娘、御厨等等所制衣食祁宁的衣着风格自成一派,从衣料、纹饰、配饰等的样式到取材皆与众不同。虽说没有昭阳那么挑剔苛刻,平时也爱在宫外搜罗美食,流连酒楼茶馆,但于衣物,绝对只着宫中所制。
裴述平素衣着总给人以一种高山仰止返璞归真的清远,而祁宁则是给人一种闲洒轻灵风流恣意的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