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紧锣密鼓的补课终于结束,一整个早上我都没有再看苏岑,要是以前不知道能撞见几回视线。不似往常的周六,我会在他们都拥挤着下楼时,写一篇英语作文或者总结几道错题,今天我胡乱装了书包,挤开人群、冲下楼去找李捷。看了一眼高二9班的教室空空荡荡,我就知道这小子已经脱缰消失。丧气的撇撇嘴,我拎着书包返回寝室。中午正浓的阳光照得我身上黏黏的难受,我洗了校服,换上黑色小西装和九分黑色西裤,穿着黑蓝色的帆布鞋,心想是该去洗澡逛街了。还是那个昏暗潮湿的澡堂,一次五块。门口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老爷爷,在我拿出钱的时候才抬眼看我。一楼的女生澡堂已经人满为患,还有拎着浴具的女生焦急的排着队。老爷爷指着二楼示意我上去,我疑虑着看他。他笑着道:“二楼人少,你去能早点出来,没事的。”再看了一眼排队的人群,一向大条的我点头上楼,不作他想。三下五除二地脱掉外套,除去长裤。拉上帘子,把鞋子放在不容易溅到水的地方,拿了汤瓶(回族小净时用的一种器具)开始洗袜子。我用毛巾包住滴水的头发,顺手除去上身穿的小背心,随手搭在挂钩上,正要除去内裤,一种诡异的感觉从背后蹿上后脑勺,我狐疑的向隔间上方的空隙看去,黑暗中隐着一双漆黑的眼珠,贼溜溜的看着我半裸的上身。我大喊一声“谁!”一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二是想要吓唬偷窥我的淫贼。我快速穿好衣服,顾不上穿鞋子,顶着滴水的头发冲下一楼。当值的老爷爷一脸惊诧的看我,刚才排队的女生还有许多未进隔间,她们打量着满脸惧色的我,再看我沾着水渍的衣服,一脸不解。我颤声道:“您有没有看见刚才有男生跑下楼?”,那老爷爷慢腾腾的摇头,我急得心似火烧:“刚才一个跑出门的人都没有吗?”他继续摇头,像是老爷爷儿子的人打量了我一眼,走到他身边出声:“怎么了?”我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眼前的人能帮我揪出坏人吗?别无他法,我决定冒险说出实情。“刚才我在二楼洗澡,有人偷看我。我喊了一声跑下楼却不见有人出去……”众人哗然,那迷糊的老爷爷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子道:“你一个碎娃娃胡说什么?谁看你了?你不要破坏我们生意。”那个中年男子像是瞬时明了。不耐烦的摆摆手:“怎么可能,我们澡堂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情,你别给我们添乱。快收拾你的东西去,还有人等着洗呢……”那看似善良的二人转身走进幽暗的通道里,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样无耻的话语。理智已经被惊吓驱散的干干净净,我愣怔在原地不知道怎样才能挽回自己的自尊。在这样传统封建的小地方,被男生看见身体是一件耻辱的事情。我不怕耻辱,我只怕没有人肯帮你讨回公道。我哽咽着站在原地,忘了再去寻找那个罪魁祸首,后来自己才明白他当时根本还在二楼。那些女生看完小插曲继续等着排队,我垂头走上二楼穿好鞋子,四灵魂出窍一样拿了书包返回寝室。一路上我低头躲避着午后灼眼的阳光,幼小的心灵以为自己沾染了一些灰暗的东西,为什么看着善良的人却那么拥有那么丑恶的心灵?那时候的我不知道维权为何物,身边的诸多故事告诉我这样的小事告到公安局也是无人受理,尽管当时我万念俱灰,脑海里一直闪过那双漆黑肮脏的双眼,我无法分辨那眼睛到底是谁的。鼓起勇气总是换来羞辱,只有我一个人看见的事情不会令人信服。如果威胁到别人更大的利益,我们的权利总是被选择牺牲掉。指望他人来给自己给予公平,无疑让自己处于更加绝望的境地。
我一路恍惚回到学校,爬进将近十月的被窝里不觉闷热。我闭上双眼刻意想要进入梦乡,却是越来越清醒。小时候只要遇见暴雨和洪水,大风和黄沙我只要回家睡一觉,身上所有的疲累都会消散。忽的,那双眼闪进我的脑海,我骤然睁开双眼翻身起床。靠在墙壁上我才觉得有了一丝安全感,再不敢闭眼,我怔怔地望着周末空荡的寝室,粉色窗帘透进的夕阳又变得模糊昏暗。我觉得自己被人看过的身子就像火烧出了一些空洞,窜过一种叫做无助的风,刮过烧焦的骨肉,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我这样的人果然只能生活在卑微和阴暗里,一想着碰触光亮便被乌云遮挡,休想再见月明。我睁着眼睛还是能看见那双眼睛,那双在漆黑中闪着贼光的眼球,定定的看着我,就像被人挖出来放在隔间的上面,窥视着所有的过程,不露声色。要是一双死人的眼睛也就罢了,最坏不过血腥和恶心,可那是一双活人的眼睛,当我出声大喊时,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双眼睛住在我的脑海里,就像生根发芽长在我的内心深处,当我不留神时窜至我眼前,逼迫我看着那双污秽不堪的眼,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更深的原因是在那一刻无人出手相助,那一刻我看见的是人性的软弱、自私和冷漠。原来人是这样丑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