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慢慢地将头潜入山峦,远处的景象顽固地屹立在雪光之中散发着幽蓝的气息,近处的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我眯着眼等在大门前的榆树下,始终不见父母从陡坡上探出头来。小燃在院子里大喊着我,我依旧不死心的没有回应她。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也会心慌,父母不在家里我就是她的主心骨。“哥哥,你怎么站在这儿啊?饭都快烧焦了……”她顺着我的视线望去软声道:“哥哥,我想妈妈了,还有爸爸了……”我心下酸涩却只能背起她缺少营养的瘦弱身子安慰道:“没事,很快回来了。回来了你就不能自由的看电视了,老爸会和你抢遥控器的……”她应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吧,小孩子对于矛盾总是不着急站边。我把小燃放在地上,电视里闪过 “我们回来了”的画面,小熊和跳跳虎又开始在森林里解决问题了。我皱着眉头问小燃:“包子,你有没有闻到很臭的气味?”小燃盯着电视屏幕没有回应我。“臭包子,我问你话呢?”小燃转过头一脸茫然:“怎么这么臭啊,哥哥,你闻到了吗?”我无奈翻着白眼点头。“是不是饭又焦了啊?”她跳下炕沿儿揭开锅盖疑惑道:“咦,锅里怎么只有热水啊?”我皱眉道:“大哥,你能不能关注一下我做饭的过程?话说怎么这么臭呢?”奶奶吃力的翻着身子,我心想难道是电热毯着火了?
有些直觉还是准的,当我越靠近奶奶臭味儿越重时,我知道我和奶奶肯定要遭殃了。我揭开奶奶身上的厚重的被子,一股恶臭扑进我的鼻腔令我快要呕出来。我干呕着、奶奶嚷着冷,小燃直接冲出屋子在院子里大叫:“好恶心啊……”奶奶下身是不能穿衣服的,因为奶奶下本身是没有知觉的,大小便失禁也是一项需要料理的事情。我看着粘在床单和奶奶棉袄上、身体上的黑色秽物,我还是不能克服自己敏感的嗅觉和一点也不强大的内心跑到梨树下开始狂吐。“你帮我去拿一下大盆……”我压住胸口对捏着遥控器站在大门里面的小燃道。她看我皱眉也不敢迟疑,我见她光着手又跟了上去。“我拿吧,你别进房子里,在门口看着奶奶别让她掉下床。”我捂住口鼻将所有弄脏的铺盖丢进两个不锈钢的大盆。小燃端着汤瓶、我拿着毛巾,待我把奶奶身上所有的污秽擦除干净时,我已经没有心情去做晚饭。一是觉得胃口全无,而是带过手套的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胶皮气味。“小燃,今晚吃方便面怎么样?”她点点头,小孩子倒是对这种工业制成品很喜爱,我见她点头便道:“你去拿两包丢进锅里,煮好了叫我,小心烫。”我起身想要洗掉大盆里还散发着恶臭的被褥,可是只要一靠近那股气息我就说服不了自己的嗅觉。我回屋帮小燃把面捞出来,打开的房门涌进凛冽的寒气,小燃和奶奶嚷嚷着冷,我皱着眉头拿着枕巾把臭味往出扇。“哥哥,我先给奶奶喂饭吗?”小燃盛了一勺菜汤放进面里又加了一勺辣椒进去。“你先吃吧,奶奶的肠胃不能沾辣椒。”其实是怕泡面引起消化不良,然后又像今天这样我估计会疯掉在现场。
我屏住呼吸将被褥摊在大门前废弃的门板上,之前看母亲这样洗过被奶奶弄脏的铺盖。小燃端着汤瓶在地面上跳着,电灯的光亮无法抵挡冬夜的寒冷,我手指通红的握着旧笤帚在被面上用力刮擦。小燃倒也没喊冷,我吃力的拧着被子,想要搭上晾绳简直比登天还难。我咒骂着一次又一次掉在雪上的被子,直到用完所剩不多的力气才将它扔了上去,代价就是令人不快的水滴溅得我满脸都是。除了骂寒冷和北风这些没有言语的东西,我也找不到别的可以咒骂却不承担后果的事物了。小燃拎着电灯冲回屋子里,我竟然无视了身后巨大无边的黑暗,除了哀伤可以让人忘记害怕,还有极度生气。奶奶闭着眼睛不再吵闹,房子里面难得的安静了一会儿,我换掉衣服爬进被窝,小燃钻进我怀里寻找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这孩子醒得早睡得也早,只要闭上眼睛不出几秒就熟睡,再看看奶奶我心下的不快变成凝重缓缓流出我的鼻腔,老人和孩子,其实都是站在生命两头的人,处在边缘的她们都是脆弱和需要温暖的,我现在站在中间咒骂着这一切琐事不过是有人经历了好多年才让我站在这里抱怨周围。父母亲不知道有没有吃好、休息好?电视里美好浪漫的爱情剧聒噪着,我本盯在上面的眼神开始模糊起来。我见过繁华也知道凋敝,我见过城市又活在村里,无尽的泥泞和错杂的公路,拥挤的火车和高档的高铁……我就像生活在分裂的大路上,一面是荒芜一面是繁荣,中间隔着的那条鸿沟叫金钱和教育。在学校我活得像每一个被帮助的贫困生,在家里我就是最真实的贫困人,病怏怏的老人,营养不良的孩童,永远拮据的口袋和见识短浅的脑袋……这一切都让我在高原和谷底徘徊,这一切都让我十分憔悴。我知道我还算是幸运的,比我们家更惨的还有千千万万,我知道黎明总会到来可是希望会不会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