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_作者:单寅(342)

  暑假过了一大半,小燃天天在算我离开的时间,她不想让我走,只好用剩下的时间每时每刻都粘着我。母亲也总是打问我何时走,无奈她记性越来越差,每天都要问起好几遍同样的问题。每到这时,我的心总是闷疼着,母亲已老,而我还未拥有让她安享晚年的能力。我何时才能独当一面,何时我才能让他们依靠我?程阳说要再来终究是一句空话,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人,小宝和他母亲都搬回了县城,或许这里小宝才能拥有更私密的成长环境吧。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也没有人会去翻找他的过往。父亲自是天天出门闲逛,每次看到他不能使劲的右臂我就知道,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只要他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离家之前,我会习惯性地脾气变差,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再路过爷爷家门口而走远。看着爷爷的坟和奶奶的连在一起,绿草和已经干黄的杂草混在一起,墓碑的字迹还很清晰……多少爱恨情仇,多少苦难幸福皆是化作一捧黄土,无声无息地躺在这里,任凭再多的哭喊和泪水已经无法再相聚。活着既幸福又残酷,人这一辈子要经历多少苦痛和喜悦才能到头?我跪在爷爷奶奶的坟前,夕阳漫过山头照耀着这片圣地,每当我来到这里我才知道自己该归何处,该怎样行事走路。母亲见我跪在坟前不说话,她便轻轻碰碰我的胳膊:“炎,你怎么不念?”我才回过神来,念罢悼经我扶母亲起身,走到拱北大门的拐角处将也贴塞进了那个永远没有换过的箱子。老阿訇笑着看我,作了一揖之后我搀着母亲离开。只有每次离家之前行过这些仪式,走在漂泊路上的我才能安心前行。

  大四,就这么来了,预兆虽然频现,但是它还是让人猝不及防、略有惊慌。我靠在车窗边看着闪过的风景,模糊连贯,人生就像一趟永不停下的列车,永远在前进,有人上来有人下去,有人醒着有人梦着,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厌倦有人享受……

  我有些提不起精神,程阳不在身边就让我产生这种情绪,这种依赖感让我很挫败,为什么不舒服的不是他而是我?“墨哥,好久不见。”我接起李青墨的电话心里有了一些慰藉,好歹有人说说话。“好久不见,学霸火,我要走了,以后可能要很久不见了。”我扯起嘴角笑看窗外不断闪过的景象:“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告诉我一声。反正我也赶不上去送你,你自己保重。回来我去接你,好不好?”我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不管是出于怎样的情感,对于他的离开我看得很开,因为我们都有不同的站台和地点要到达,谁也代替不了谁。“前提是你要确保我能不能活着回来,芬兰要饿死我应该挺容易的。”我们两人笑着,我不知道他的笑容里是不是也有我一样的无奈和淡然。“不会的,入乡随俗,大体上不要出格,尽量别委屈自己。”他不再言语,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那样静默着,也不尴尬。“到了告诉我一声……”他也不回应我:“要是觉得坚持太累……就放弃吧。”良久他才出声,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好。”匆忙的告别,因为不在眼前所以感受不到巨大的悲伤,那种熟人渐远,剩下一个陌生的世界要自己去应对,这种感觉又回到了刚来北京的那一刻。

  倒头就睡变成我治愈自己的最好方式,让自己陷在梦里总比陷在回忆里要好得多。一觉醒来才见大家都端着自己的小餐盒开始平静地接受食堂菜系,我端着口杯打算去洗漱一下邋遢糟糠的自己。“姑娘们,我后天就要走了,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冲哥在地上蹲着收拾自己散落在寝室各个角落的零食和书本。“没什么说的,只有一句,赶快滚吧!”蛙一定是想死了,我心想。小鸡惊得合不拢嘴,灵酱端着饭盒等着看冲哥修理蛙的好戏。“怂蛙,姐姐走了你可不要哭哦。”冲哥难得不动粗。“切,你走了她才迎来了第二春呢,她会哭?”灵酱撇撇嘴笑道。“你们知道吗?”冲哥出声,我问摇摇头习惯性地搭腔:“怎么了?不知道啊。”“我爸妈离婚了。”冲哥平静地说完,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寝室的气压瞬间跌爆最低点。“冲哥,你……还好吧?”我站得离她最近,我轻轻捏住她的肩膀。“梁炎,你不用同情我,我说出来并不是要你安慰我。”我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资格同情你,我也比你没有好到那里去。冲哥,这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大家都不再低头扒饭,我们围着冲哥只是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她已经是成年姑娘,但是人都是脆弱的生物,冲哥的兔牙被她的微笑暴露出来,我们几个手足无措地依旧站着。“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件事情,没什么。”我们几个点点头,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化我们显得太过稚嫩,连伪装都看起来不够纯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