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克制是有保质期的,能忍住不发火是因为我不生气,只是无尽的悲凉将我浸泡着,我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计较谁对谁错,就这样吧,至少不是我伤害了你。如此,甚好。我能离开得干干脆脆,问心无愧。
我甩开他的手,他却又环住我的腰,用尽力气不让我离开那张床,我本性其实是个很反感纠缠不清的人,只不过跟他在一起的这几年,我变得柔软了,变得温和了,不愿意太过强硬了。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变回了以前的那个自己,一旦受到伤害,就离开,而且绝不打算回头。
“你放手吧,我不想和你争执……好累,没有力气。”我深呼吸着,尽量忍住深藏在某处的情绪。“我不!”他就像个耍赖撒泼的孩子,我的腰快要被他勒断了。“单程阳,你记住,我离开你,是你不珍惜我。你好好看看你手机里的东西,再来和我说不。放手!”我用食指指着他的鼻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字。我的眼睛里盛着从未针对过他的尖锐的光,冷冷地盯着他的眼说道。我双手撑着身子从他怀里逃脱,他被我带着摔倒了地上,他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我往前走一步,他就被我拖着跪行一步。我也不知道我多年以前的大力气还存在,他哭着嘟囔:“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大的劲儿啊……”要是以前,我可能会笑出声,这一刻,我只是觉得讽刺,我不是他心爱的人了,只是怪力丫头。
我真的耗尽了力气,所以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挣脱他,我停下歇了几秒。现在,我只想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哪里都好,只要没有他就行。“程阳,算我求你了,放我走吧。我真的再也经不起伤害了,别人怎么伤我我都能挨住,你的伤害就像一把刀子插在我心上,我也是娘生爹养的凡人,我饿心是肉做的,你伤我一次我可以挨着,两次真的疼!疼!”我指着自己的胸口,嗓子哽咽地就像被谁紧紧攥着,泪就像永远都是可再生资源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地奔涌着,疼啊。
他的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掉落,一颗紧接着一颗,那双美丽的眸子,我从未想过是用来承载伪善的泪水的,我不想再去分清这些眼泪中多少是羞愧多少是悔恨,我只想离开这里,离开他。“梁炎,你听我解释,好不好,给我个机会给你解释,好不好?我知道,我知道这一次你走掉,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他紧紧抱住我的小腿,将脸贴在我的小腿上恸哭。我笑着抹掉泪谁:“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对你来说不重要了,程阳,你自己知道的,你已经不爱我了,所以,放我走吧,我好累……求你了。”我顺手拿了放在电视前面的包,用尽全身的力气移到门口,程阳红着眼眶拽着我的右腿,他的脖颈青筋暴起,面红耳赤,失了平时体面优雅的他,在我的眼里变得陌生又可怜,我心里的恨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尽快逃离。我提了一口气将他向前拖了半步,拉开门,门卡住了程阳的手,见他反射性地一缩手,我便拔腿就冲到了楼道。
我疯狂地按着电梯,电梯就是不来。我看着从身后追出来的程阳,只好大步跑下楼梯。我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程阳起床的时候没有穿衣服,这一点我知道,所以我好奇他怎么会这么快追上来。我不管不顾地奔跑,跑过了他给我半夜卖水果的那家超市,也跑过了我们两个想去吃的那家小店。我知道我出门没带钱,手机的网速太慢了,我没法在线叫车,路边有没有正好过来的出租车,所以我只能不断跑着。我下意识地回头,程阳就在我后边,我抬手抹了眼泪,冲上了天桥。
天桥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毕竟,再过几天大家又要开始过元旦了。栏杆上的朱漆也很鲜艳,应该是刚刷上去的。我低着头站在天桥的另一边,看着自己跑过的那边,程阳就站在那儿。我快要崩溃了,像是被一个可怕的影子缠着,无法脱身。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程阳产生这样的感情,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害怕他,甚至,厌恶他。深秋的风,轻盈地从我脸上掠过,带着深不可测地冷,将我吹得愈发狼狈。我任泪水汹涌,他的表情我虽然看不清,但也能感受但疲惫和绝望。对,爱一个人就是即使你们相隔万水千山,你依旧能明白他的情感。
我笑了,抹了泪,心里发誓,我不会再为你掉眼泪了,哪怕是一滴都不行。我转身下了天桥,躲进了一家买床上用品的商店。花花绿绿的被单,被整整齐齐地挂在空中,我隐在其中,老板娘的热心让我一时有点难以适应。我还是笑了开来,用最普通、冷静的声音问她:“学生的单人床,您推荐哪一款?”店门上写着“紧急转让,清仓甩卖”,我知道,老板娘今天的心情估计也不好。老板娘的脸上却有着淡淡的笑容,她许是习惯了吧。她边说边看我的脸色,我则是点点头,挤出一些笑容,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更是不愿意让她看出我的落魄和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