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_作者:单寅(88)

  我提着一大桶井水艰难地一只脚踏上台阶,另一只却怎么也上不来。母亲坐在炕边靠着枕头看着我,眼里溢满疼惜和无助。父亲尴尬的看我,母亲干哑的开口:“她提不动。”父亲接了我手中的水桶,我也不知是要和自己较劲还是恼羞成怒的不愿承认自己的软弱,铁桶被磕的哐当直响,水被撞击出来,洒了一半留了一半。父亲下了台阶,手里加了力气向前迈步,我使劲一拽,他连人带桶撞在台阶的石板上,我听到石头撞击骨骼的声响,心下一疼,面无表情的松了手。盛了烧糊的荷包蛋,挑了能看眼去的两个端给母亲,端了一碗放在父亲手边,我自己坐在灶台前面望着已经熄灭的火苗不愿吃饭。也不知他们怎么下咽了已经烧糊的汤水,我固执着不肯吃,心下想着要是饿死了也就不用再面对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抱怨、指责、诅咒对方……也不用再面对母亲一次又一次昏死过去的惊吓,也不用看着阿訇一遍一遍的念着讨白,就像下一秒母亲不再回来,讨白与我而言就像在宣告着母亲的生命岌岌可危,甚至下一秒就赫然长逝,来不及告诉我怎样才能坚强的活着,怎样才能不去思念她,怎样才能不去恨他……后来父亲消失了一年,母亲也每日以泪洗面,只不过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在我面前她依然苦苦支撑着,她说她要是死了,对我不公平,她也于心不忍。

  我把那叠钱压在枕头下面,洗漱后吃了母亲烙的饼和父亲吊在脖子上怕压碎的鸡蛋,心重的就像沉在海底的千年古墓一般,黑暗潮湿的不敢见光。出门,刺目的阳光强势地想要照进我红肿的睁眼,却是适得其反,越照越疼。我眯着眼,穿过秋日喧闹的校园,恍惚的走着,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去找谁,该怎样放下怨恨,原谅父亲,饶恕自己,毕竟曾经的自己点着了父亲头上的火,不负责任的指责了他,即使他有错,我又何尝不是仗着自己的年少幼稚,生硬冷漠的伤害了一个父亲的感情。我为了母亲去恨他,他为了我能不屈居人下在工地上买着血汗赚钱,为了让我在夏天吃上一根雪糕而去抽便宜的烟,省着钱不愿意给自己添置衣服……他在公路上被沥青烧坏了脚,指头大小的水泡疼的他不敢穿鞋,扛着烈日在外打拼,我却在夏日的教室里偷得清闲……这样的父亲叫我如何去彻底地恨他?如果心里还存留了一丝恨,就是他对母亲的手段太过自私和武断。这种心情就像一个为报仇雪恨而拼命习武的人,在打遍天下无敌手时,却听闻仇人已死去多年一样,除了漫无目的的迷茫,剩下的就是对自己过往和为何存在的怀疑。为什么一个人不能彻底的坏呢?为什么在我伤口快要结痂的时候再来一瓶盐水呢?我终归不是一个彻底的人,像这世上所有的平凡人一样渴望温暖和被爱,可是我要怎样心安理得的接受它?这样对母亲公平吗?

  我垂头行着,回过神抬眼,人已经到了车水马龙的街上,林立的店铺随着新搬迁的学校越来越多,我不知该去哪儿。走到以前打电话的小商店,拿起听筒,迟疑了半晌不敢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身后的同学催着,我只好苦笑着挂了电话。被复杂的情绪包围着,理不出头绪,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有方向,我索性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闭着眼睛让心休憩。头枕在胳膊上,变冷的微风已没有初秋时的恼人,温柔地拂过我的短发,头皮上传来的凉意掀开了我沉重的眼皮,我眼睛模糊的看了看街上已经稀少的人群,眯着眼只见落日余晖洒地遍地。转头入眼的是一个模糊的影像,我眯着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晰,却徒劳无功的越来越摇晃。我禁不住伸出手想要仔细辨认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指腹上却传来光滑温热的触感,那感觉引得我止不住的来回磨砂着,意识越来越浑浊,眼睛却渐渐清明起来。那不是单程阳干净光洁的脸吗?那人眯着眼笑着,眸子盛着清水一般的目光,没有阻止我对他脸颊的触摸,就那样温柔的看着我,映在他眼里的是我憔悴疲惫的脸和微风吹起的发丝,眼睛红肿已然消退,青黑的眼圈却直白地昭示着它的主人现在很狼狈。我赧然的住手,不知道该如何收回来,手臂尴尬的停在半空,只觉脑袋一沉,眼前发黑,倒在了一个馨香四溢的怀里……嗯,就这样晕过去吧,总比睁着眼睛尴尬要强。这人的肩膀怎生得如此温柔……

  第36章 衷肠

  错过花期,再等一个冬季。错过爱情,还有下一个怀抱。可是错过亲情,在哪里都没有温馨。一生难寻的是那个爱你如痴的人,如果有人愿意给你一个家,你就答应他吧。说过的所有情话,都抵不过一个顿淡饭粗茶。不要错过他,错过自己最美的年华,有些故事讲完了,人也散尽了,再勉强回放、剪辑,都显得不够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