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油腻又杂乱的头发遮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而露出来的那一部分又被泥垢挡住了其真实面目,但还是可以看出来她应该只有三十多岁。只是她的声音却又软又甜,透着一股与她的年龄不相符合的天真灿烂,而这样诡异的纯真却将苏蔷给生生吓了一跳。
并未听陈无印提起杨妃已经得了失心疯,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就在她愣怔之时。眼前的女子却又突然转了脸色,眼中蓦地升起几许戾气来,握着她手腕的手突然加大了力气,声音尖锐起来,面目狰狞:“不,不对,你不是来接我的,你是谁?你是不是那个新来的狐媚子,那个叫柳如诗的对不对?说,你是如何勾引陛下的,快说!”
苏蔷的手腕被她握得生疼,虽然她平日里也不算胆小怯懦反应迟钝之人,但这次却是真的被眼前这个女子吓住了,一时之间连挣扎都忘记了。
正在那时,一只有力的手将她给拽了过去,与此同时,一个慵懒又清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传来:“你这个糊涂虫,咱们这里数你最美,她自然是来接你的。只不过你如今这个样子该如何面圣?若是这样出去了,只怕还不曾见到皇上,便被人,哦,尤其是那个害你多年都见不到皇上的柳如诗给笑死了,还不赶紧去拾掇拾掇,打扮一下去!”
她的话音刚落,苏蔷便觉得手腕松了一松,那个女子果然放开了她,欢天喜地地跑到了井口边,连衣服也不脱地直接跳进了旁边的一个装满污水的木盆里,口里还甜甜地扬声道:“皇上就要临幸我了,你们这些贱婢,还不赶紧给本宫的浴盆里加点鲜花!”
正坐在地上给怀里的猫捉虱子的女子一抬手。将自己刚刚捉住的两个活蹦乱跳的虱子丢进了木盆里,笑道:“娘娘慢些沐浴,洗得越慢,花就越香人就越美,皇上可就越喜欢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但坐在半盆子污水中的女子似乎并不明白也不介意她们在笑什么,而是欢欢喜喜又动作优雅地将污水往自己的身上泼,既高兴又仔细,仿若她此时当真是在什么干净又温暖的浴盆中沐浴一般。
虽然周遭弥漫着欢快的氛围,但苏蔷却看得心里一阵发寒。
她们虽然看起来再也正常不过,最多不过是过得清苦一些,可原来她们的心魔藏得极浅,有时不消只言片语便会被放出来。
将她从水火之中救上来的女子应该已经对眼前的一切见怪不怪了,所以并未参与众人的对那个疯癫女子的围观中,而是上下瞄了苏蔷几眼。
无论是衣裳还是相貌,她应该在这几人中算是比较讲究的了,至少头发高挽着,脸上也算干净,只是她姿色平平,看起来即便没有在这冷宫中饱受疾苦也算不得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儿,而且她的面容中天然含着几分愁苦,让人瞧一眼便觉得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没来由地使人不愿与她太过亲近。
但她既然被困在这冷宫之中,日子又能过得有多如意呢,没有疯癫如狂已然不易了。
此时她眯着双眼,冷冷地问苏蔷道:“你来找我何事?”
听到她的问话才回过神来的苏蔷愣了一愣,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个疯癫的女子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心里又不免有些庆幸。
照着规矩,她恭恭敬敬地对杨佩尔施了一礼:“奴婢有一事想请杨妃娘娘帮忙。”
“杨妃娘娘?这个称呼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杨佩尔冷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不过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找我帮忙的人那么多,可在我有难之时,不仅没有一个对我出手相救,反而大多都是对我落井下石的。所以,我与你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帮你?”
苏蔷不答,而是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如巴掌般大小的白色瓷瓶来,递给给了她。
这个瓷瓶是空的,看起来也极为普通,但陈无印将它交给她时,说这是她在拜师时杨佩尔送给自己的入门之礼。
虽然已经过了十多年,但杨佩尔显然还记得当年的往事。
她的目光本是随意地扫过她手中的瓷瓶,但在看清后不由愣了一愣,随后伸手将它拿了过去,放在手心仔细地抚摸着,眸底流露出无限感慨来,过了半晌后才抬起眼看了看苏蔷,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温顺了许多:“无印她最近如何?”
苏蔷依礼答道:“陈姨说她在明镜局很好,月钱够用,身体康健,虽然偶尔烦心,但日子还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