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苏蔷微然一笑,反问她道,“主子言东奴婢便不向西,那倘若奴婢是往南或者往北呢?主子让死奴婢便不可活,那倘若即将赴死的奴婢拉着主子一起奔赴黄泉呢?”
洪浮的脸色微微一变,虽然欲言又止,但终究无言。
“我与洪姑姑都身在深宫,知道为奴为婢的辛苦,也几次三番地不知何故便险些丢了性命,也不愿就此认命任人宰割,但有仇报仇固然重要,可有一件事却更为关键,那便是认准仇人。”苏蔷轻叹了一声,问她道,“你真的觉得故事里的主子是个恶人吗?你以为那个内侍的死真的是他在被逼之下不得不自己动手了结性命的吗?你觉得与她同谋的人是真心想帮她吗?”
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洪浮一怔,稍一蹙眉,反问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蔷不答,反而道:“不如,我再给你讲两个故事吧。”
言罢,也不待洪浮开口反对,她便平静地继续道:“古时,深深宫城中,有一个姿色不错且有野心的宫女,她不甘心一辈子做一个屈居人下的宫婢,希望自己有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当然,她的这种梦想在宫城中并不少见,只是她很幸运,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她被宫里一个颇有权势的人看重,并被扶持着做上了皇妃之位。然后,她被赐了一座宫殿,有了一批自己可以指使的宫人。她很得意,也很兴奋,行为举止间自然免不得有些傲人之气,对待宫人的姿态也傲慢了些,可她还算用心,对他们每回的赏赐都不算少,就连自己的贴身宫女当差时不小心割伤了手,她也利用自己的地位为她请来太医诊治。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宫里的宫人大多都惧怕且厌恶她,无人敢与她亲近,那些人平日里传的说的都是她的不好与坏话,而她也并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因为她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无需在意那些下人的所思所想。直到有一天,一个素日里她都不会抬眼去看一下的内侍无召便闯入了她的寝宫,扬言说要为那个割伤了自己手指的宫女讨回公道。”
“她觉得莫名其妙,认为那个内侍不可理喻,毕竟那个宫女的伤是她自己因为不小心而造成的,而且即便有她的错,但她是主子,岂容一个内侍如此冲撞自己?那时她恨不得立刻下令杀了他。所以,她在一气之下下意识地便将手边的一个茶水壶朝那个内侍砸了过去。她砸得很准,那个内侍也未曾来得及躲开,最后的结果便是他的整张脸甚至脖颈几乎都被烧伤了。看到他因疼痛而躺在地上捂着脸歇斯底里的模样,她有些害怕,也心软了,再加上那个一直贴身伺候她的宫女一直在为他求情,所以她便不再追究他擅闯内殿以下犯上的罪过了。从此,她心中虽然还是有气未消,但这件事也不再挂在心上了,只是命那个内侍夜里当值,白日里不再出门见人。”苏蔷对她缓缓道,“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内侍不久之后就被人毒死了,而自她被封妃之后便一直侍奉在她身边的那个宫女将他的死推到了她的身上。当然,她更想不到的是,顶替他继续在宫里活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婿,也就是她总在梦里相见的人。她掉入别人的陷阱里了,其实,她一直都在被人算计,从她成为那座宫殿的主人时便开始了,第一个算计她的其实并不是那个要为自己心上人报仇的宫女。而下面故事的主角,便是那个一直都潜伏在她宫殿却为他人所指使的细作,你知道他是谁吗?”
脸色稍稍苍白,洪浮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但她应该知道她要说的是谁了。
“你猜的没错,他就是那个与她共谋的人,那个看起来无论到哪里都喜欢搬弄是非浑水摸鱼的内侍。他在哪个宫殿哪个司局都做不很久,似乎走到哪里都是个麻烦,但他又从未犯过什么大错,无非是嚼嚼舌根子罢了。”苏蔷的声音渐渐冷了几分,“但正是这样的人,才如蝼蚁一般能毁掉千里之堤。他并非无主之人,相反地,他的主子是将他放在了任何可以用到他的地方,让他做的也都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比如在他最后服侍的宫殿里,他刚开始做的就只有动动嘴皮子,造一些谣传,捏一些谎言,让宫殿里的其他宫人都以为他们的主子就是一个只会做表面功夫其实心如蛇蝎凶残无度的女子,包括在一个宫女在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后,他告诉一个心仪那个宫女的内侍说,她的手指是被他们的主子因为嫉妒而逼她自己剁下来的。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奉命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将他们的主子推入万丈悬崖从此万劫不复的机会,而这个机会一定是在乱中才能找到的。后来,他如愿以偿,那个内侍在他的怂恿下自寻死路地被毁了容颜。然后,依着背后主使的指示,他毒杀了他,并伪造现场,让那个同样在意他的宫女以为他是被逼自尽而亡的。然后,他告诉她,他可以找一个人帮她报仇,不过需要她的凡事配合。很幸运地,那个宫女为了报仇,双眼被仇恨所蒙蔽,毫无质疑地相信了他,并依照他的话去做了。在尾声中,如以往一般,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但其实所有的人和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而他又即将被调到别的地方去搅弄风雨了,等再过一段日子,过去的那些人和那些事都会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再无分毫印记。这就是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