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又没有问你皇后的事情。”
“臣多言了。”
皇帝横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你也不劝着些?”
苏清政叹了口气,“臣这些年来常常夜中不能寐,月儿怎敢来叨扰臣,说到头来,终究是老臣的不是。”
听他用了一个“老”字,皇帝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你既有失眠之症,为何不曾说与朕,朕叫太医去你那里帮你调养些。”
“失眠之症本是老人寻常病症,算不得什么大事。”
皇帝突然想起来,苏清政是比自己还大了两岁的,他都已经是奔五十的人了。说到这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如此算来,认识皇后,认识苏清政,竟然都已经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懊悔,他一直知道苏清政是治世之能臣,可是他一直把他放在礼部这个无关痛痒的部门上,说是大臣们怕皇后母家独大,日后左右皇位继承,其实他自己心里又哪里没有自私的想法呢?人们早已经忘了,几十年前形影不离的淳王璟王和那个穷书生;也已经想不起来当初在朝堂之上互为依靠的年轻王爷和新科状元;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初登基时他手里出去的政策有多少是苏清政拿捏的。
那时候多好啊!
还有最初相遇时的那个丫头,整日里在他们身边绕着,笑得那样甜,就好像今日的南月一样。一切都好像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换了人。
苏清政都已经离去了,他还坐在位子上苦想了很久,这种惶惑感、内疚感、怀念感在他的心里开始弥漫。
“陛下似是比你还看得开些。”苏清政把品了一口香茗,笑着对清澜说。
清澜斜靠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
“今早还有些别捏得慌……现在却想来,我那儿子我还不清楚,他必定不会吃亏的,既然如此,我何苦为他伤心。”
苏清政笑而不答。
清澜脸色有点挂不住,便转移了话题,“有些饿了。”
“谁叫你不吃饭的?”苏清政白了她一眼。
南月在一边噗嗤笑出声来,“姑母何不把爹爹手上那茶浓浓地喝上几杯,既是解饿又醒了神。”
清澜看向她,眸子里尽是无奈,“恐怕就单是醒神去了。”
何苦来哉!
南月但笑不语,就只今日清澜不过去与他们吃午饭和晚饭,她心里就早已明白她的打算。
娘娘为儿子的事情忧虑成疾,这样大的事情自然得使陛下知晓。
“他真的不怎么在意?”清澜看突然向苏清政,问道。
“自己儿子终究是自己儿子,我也是做父亲的,若是琅儿他们做错了事,我不也得护着他们?陛下的心思就是尽快把殿下找回来了 。”他不说简婕妤怎么处置,但是他们都清楚,这件事过了,皇帝自然不可能再去宠幸她。而她犯下这样大的错,是少不了一条死路了,恐怕还得累及家族。
苏清政说完,就瞥了一眼南月,果见她神色间闪过不愉,心下不由生了些悔意,当初宫里探子汇报说南月与简婕妤交好,他心里虽不赞同但终究还是不忍心坏了女儿兴致。如今想来,却是做了错误的决定,甚至二殿下此番举动,南月有没有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呢?皇后皇帝那里念着南月尚小,估计很难生疑,但是他作为父亲,却明白自己女儿做得出来。
苏清政这里还在思索,皇后却已经轻哼出声,“恐怕今日还得去怀念一遭他那早逝的元后和苦命的皇儿!为了那事,他恐怕至今还在恨我呢!”
苏清政盯向她,清澜这才敛去了自己脸上的不屑神情。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这样清晰地体现出,她永远是那个跟在兄长后头的小丫头 。
“当初不把陛下的长子次子排在皇子齿序这件事,本就是你任性不听劝告,时至今日,又何必与死人计较。”苏清政知道她只是一时气话,但还是责怪了几句。
苏清澜不语,是了,何必与死人计较……哪怕那死人心狠手辣,差些害得她与亲人阴阳永隔……她的心里突然就酸涩起来,那死人一辈子都是他心里念念不忘的发妻,而她,这一辈子也就留下了一个任性刁蛮的印象。
姑母嫁给陛下已经二十年,这事已经很少人提起,可是南月还是曾经隐隐约约听人提过,姑母并不是陛下发妻,陛下的发妻生养了真正的皇长子,养到五岁上没了,元后也因为悲伤过度而难产,诞下一个死婴之后没多久也就没了。后来陛下感念她,登基时追封她为皇后。算起来,那时她应该已经死了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