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勖点点头,看了眼身后的玉茗,对寿王说:“那老臣便回去跟圣人复命了,还请殿下多多保重。”说着,伸手将身后那人一把拽了出来,说道:“这是我的义女,自小便喜读佛经,听闻殿下信佛,不若让她为殿下开解,说不定能解殿下心结。”说完将她往床边一推,转身大步流星的带着太医走了出去。
玉茗猛不丁被推到床前,又听他说自己喜读佛经,还让她开导李瑁,整个人都傻了。她不过就是想在后面浑水摸鱼进来看他一眼就好,没想到竟然被拖了出来。眼见着屋里只剩下她跟躺在床上的李瑁,这该如何是好?
床上传来的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的纠结,看着床上那个脸色发白,却因咳嗽而泛起一阵病态红晕的那人,她顾不得什么,忙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又去案上倒了杯水扶着他喝下,这才缓了过来。
李瑁看着床前女子,这才认出是她来,面色淡淡问道:“你何时成了虢国公的义女?”
玉茗脸一红,支吾道:“就在近日……”她心疼的看着他消瘦的脸,轻声问:“才半年不见,殿下为何变成……”这半年,她过得不好,以至于没有留意他的消息,却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么些事情。
李瑁轻轻摇了摇头,眼光定在床帏上,喃喃说:“一切都是天意……”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祝他得偿所望,可惜,这愿望并没有实现,他不仅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父亲,那些因宠爱而得到的圣恩,也随之而去,不再复返。
玉茗看他这幅样子,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心中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却强忍住了,慢慢说:“殿下不必忧心,既然一切都是天意,想也是无用。”
她记起曾看过佛经提及,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而她跟李瑁,正受着各自的苦难,第一次明白,人生原来也会有月圆月亏。
李瑁闭上眼,面对这个并不熟悉的女子,这几个月萦绕在心中的想法,突然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他不知是跟她,还是跟自己说:“我七岁进宫受封,在世人眼中,我是圣人的十八子,武惠妃最宠爱的儿子,连我自己也是这般认为。”
“直到太子哥哥被废、被赐死,母妃因参与其中惶惶不可终日,受惊吓抑郁而终,我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圣人三十几个儿子中的一个。我们这些皇子,看着光鲜亮丽,其实被困在这十六王宅中,一直到死才能出去……”
他还想说着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一道泪水滑落脸颊,那闷在心中的话,终于宣泄而出,连带着大半年的抑郁,化作泪水发泄出来。
一只手轻轻拭去他脸上泪水,那手如此温暖,好似年幼时每次进宫,母亲轻抚他的那双手。他睁开眼,泪眼模糊中,那女子轻声说:“十八郎,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十八郎,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呢?自从太子死后,他再也没有见到父皇,母妃也已过世,这个从小伴随他的爱称,就这么被人遗忘了,却没想到,还有再次听到的一天。
脑中绷着的那些念想就这样突然散去,一阵疲惫袭来,这些日子他缠绵病榻,却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他突然觉得好累,好困,就想这般长睡不醒,这样再也没有什么能令他烦扰。
他伸手轻轻握着脸侧的那只手,仿佛幼时握着母妃的手一般,就那样沉沉睡去。甚至,他还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又回到了幼时,那般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玉茗看他握着自己的手睡着,那张年轻的脸,此刻的睡颜却单纯的像个孩子一般,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在他光洁如玉的脸上,抚平那微蹙的眉头,过了许久,才轻叹一口气,将被他握住的手轻轻抽出,又给他盖好锦被,这才转身走出屋。
杨思勖正站在院中等候,见她红着眼睛出来,心中不知为何有一丝心疼,面上却仍冷冷的,说了声:“走吧。”转身带着她出了王府。
待走出王府大门,玉茗冲他深深一拜:“今日多谢虢国公相助,小女子不知以何相报。”
杨思勖看她这般客气,莫名有些不痛快,冷冷说:“什么谢不谢,我只知道今日乃是带了义女来王府。”
玉茗一愣,不解的看着他,莫不是这位虢国公真要收她当义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