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式宽大的客厅里,众人表情各异,像是某种微妙的群像画。
空气里飘荡着酒精微苦的味道,一只破碎的酒杯,被愤怒支配得扭曲了脸的男人,狼狈摔在地上哭泣的女人,还有或劝架或尴尬的看客。
丢脸。
真的很丢脸。
☆、第33章
几分钟前还其乐融融、吵吵闹闹的客厅,这会儿像是被人按了静音键,陷入了死寂里。
而她的爸爸正旁若无人地站在视线焦点里,脸红脖子粗地狠狠瞪着摔倒在地上的阿姨,酒气冲天。
这是顾屿家,这里有压根不认识他们的人正一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爸。
真的很丢脸。
浑身都像是包裹在一种名为羞辱的液体里,仿佛衣不蔽体地暴露在空气中。
张与乐浑身发冷,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很想变成透明人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身后急匆匆跟上来的顾屿看到这场面,也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像是被丢进了消声电影里,神色各异地望着这个令人尴尬的场面。
“老张,大过年的你这是干嘛啊?”顾叔叔第一个站出来,走过去拍了拍张天国的肩,然后看了一眼张与乐,压低了声音凑到张天国耳边说。
“别发火了,乐乐还在旁边看着呢,你吵架也不看看场合。”
张天国那张处于暴怒的脸微微变了变,有些许退让的征兆。
“是啊是啊,大过年的喜庆一点儿嘛哈哈哈。你女儿还在边上呢不是。”
“是啊是啊。”
“……”
气氛稍松,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劝说了两句,投向张与乐的目光各个都带了点儿怜悯和意味不明的复杂与漠然。
一道道,像是凌迟。
她几乎不敢回过头去看顾屿脸上此刻的表情。
大脑有点儿空白,仓皇间,她看见了人群脚下一直侧摔在地一言不发的阿姨。
她狼狈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旁边立着的几个无动于衷的大人,或脸色怪异地漠然观望,或七嘴八舌地劝说着她爸,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上前扶她。
阿姨仿佛成了个多余的人,被忽视,被羞辱,无人搭理,无人慰问。
她只是像个雕塑一样坐在破碎的酒杯残骸里。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张与乐忽然有些难过,她默默地挣脱那些如影随形的视线与打量,径直朝阿姨走去,然后蹲在了她的旁边。
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张天国的暴呵声。
“张与乐!你给我回来!不要觉得那女人可怜!她就是个婊、子!”
张与乐动作顿了几秒,却冷下了脸倔强地没有回头。
阿姨的手冰冷而颤抖,张与乐低垂着眸子,紧了紧她有些苍老干枯的手,像是某种无言的对峙。
“天国啊,大过年的,你干嘛呢……”顾奶奶站出来略微责备地看了一眼隐隐又要发作的张天国,然后转身对张与乐道,“乐乐啊,别管他,你带着阿姨回家吧,手都受伤了,回家处理一下。”
张与乐愣了下,扫了一眼阿姨撑在地板上不断往外冒血的手,忙扯了几张纸给她简单擦了擦,扶着她站了起来。
“阿姨,我们回家。”她低声说道。
阿姨踉跄了几下,被张与乐搀扶着站了起来,旁边漠然观看的人们也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张与乐站起来,转过身时,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了顾屿黑漆漆的双眼,里面罕见地写上了几分怔然和复杂。
怔然。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眼神。
张与乐冷然地别过脸,搀扶着阿姨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出了门,张与乐和阿姨上了出租车,一路无话。
夜色无边,街灯连缀成一片,点亮了整座城市,路上行人稀少。高高的居民楼里万家灯火,温暖又残忍。
司机坐在前头不停地哼着好日子的曲调,还摇头晃脑时不时地跟张与乐搭话。张与乐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司机见气氛不对也没再开口。
下了车,张与乐就拉着阿姨的手回了家。
路上很冷清很冷清,冷风吹着落叶打着旋儿在空旷的马路上远去。
她家那栋楼立在巨大的槐树阴影里,墙壁上的爬山虎张牙舞爪。
开了门,逼仄狭窄的家就呈现在了眼前,一种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