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一副笑容,居然能表示这么多——这真是不可思议。
“我也没说错吧?”至少主观上。后面的这一个限制条件被易罔压在了心里而没有说出口。“或者……还有没有能力好好地站起来,张开嘴说着些漫无边际却极有趣味的言语?对我而言,‘正在我的面前’,没有比这个更能说明一个人还活着了。”
寂缘脚步顿了下来,目光游移,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落到易罔身上。她深呼了一口气,随后用极其冷静并毫无波澜的言语诘问道: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对吧。”
“嗯。”
“即便如此也?”
“是呢。”
易罔拍了拍寂缘的肩膀,尽管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感觉到这个躯体冷得不自然——说什么呢,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当从易罔的口中听到这个答复之后,寂缘的沉默时长又有增加。之前的对话时,就已经很拖沓,以至于光这几句说完就已经过了十几快二十分钟。若放任她继续拖延,说不定真的会有一句回答要等半天的情况发生。
不过,陪她等下去,想想也不错呢。
“……易罔。”
“嗯。”
饶是仗着体质不惧炎热的自己,在阳光底下穿着深色外套久站,额头上自然而然会沁不少汗液。易罔用最小的幅度伸了个懒腰,顺手捏了捏外套的衣角。借来外套的缘故有点复杂,总而言之他是“需要”穿着的,为了不“也”被影响。
知道这衣服的由来,是前不久的事情。当时听到的时候,满脑子基本都写满了不信。不过今天穿出来这么一走动,也不得不相信那家伙的说法了。
“不得不承认是件极好的防护了呐。”易罔自言自语。随即他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在,所幸那个人已然迟钝,这一小句的自言自语并没有刺激到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这个……我想想,基本上是从一开始吧。”
但很惭愧的是,最初注意到寂缘的状况的人,并不是易罔自己,而是那位一直在帮助着他们的,名作宁魂梦的那个自称“多管闲事”的人。易罔当然知道那家伙不光是为了管闲事,也有着她手里要做的事情。姑且不去考虑其中的利益关系,客观上,他们确实是互相帮助的关系。
互相帮助……说得残酷一点,互相利用罢了。有时候觉得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词语,会觉得自己的形象能不那么黑色,这是自欺欺人,但他挺乐意。
一不留神又想了些有的没的,也从一旁认证了,这位寂缘的迟疑时间果然……
“我忘了很多事情。”
“嗯。”
易罔很知道自己的舌头究竟有多么不利索,有时候说话连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出什么。放到眼下的状况,更觉得除了一句“嗯嗯啊”便无话可说
心里倒是想着是不是要安慰她一下,但临出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果然,拟声词这种东西,无论何种情况都是这么好用吧。
“但我究竟忘记了多少?”寂缘闭上了眼睛,这一回彻底原地站定,再不走动。
易罔半推半就地好不容易把她带到树荫底下,紧随着便又听到了一句追问。但即使它确实应该是问句,林寂缘的语气却依然平静,不如说,更像是累了一般。
“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全部’都忘掉的吧。”
“忘掉了某种意义上反而会轻松呢,尤其对寂缘你来说。”
啊,这个,好像说错话了……易罔挠了挠头,心里把自己的嘴巴扇了两三遍。果不其然,林寂缘终于舍得动一动她的面部神经,扯出了毫无疑问是微笑的一副容貌。
这片树荫没有选好,树是半秃的。以至于阳光还能落下来,射到寂缘的眼睛里,再藉由反光,让易罔也晃了视线。
“或许是这样吧,我开始有些期待了——最后我的记忆会变成什么程度呢?等终于全部都不记得以后,对易罔来说,我是不是就能算是已经……”“没有这回事。”
易罔直接出声打断了寂缘接下来的言语。他叹了口气,两手都搭在寂缘的肩膀上,十分用力地往下压了两压。这一通用力下来,寂缘的背部算是彻底抵到了树上。因为树干表面是粗糙的,一不留神还对裸露的脖颈造成了细微的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