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没再说了。接着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抬手扇灭了烛火。
黑暗中,他双手抱膝,久久不语。
月亮的清辉从窗外洒进来,被熄灭的灯芯上冒出一缕极细的青烟来,先是笔直的,然后逐渐弯曲起来,在高空柔软地打了几个圈,消失在了屋顶。
半晌,阿柳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怎么了?”
阿柳擦了擦眼睛:“我听得心里很难受。”
杨五极淡地笑了笑:“你难受什么呢?”
“我难受你师父的事……还想起了很多别的事。”
“别的事?”
阿柳不语。
杨五叹道:“或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不,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杨五沉思片刻,忽道,“开始提到了禄亲王,你可知道当年跟太子一起出兵镇压玄黄教的,还有他。当年有逃回来的玄黄教弟子亲眼见到太子斩杀了陈教主,还刺伤了禄亲王。要不是当时煜亲王及时赶到,禄亲王也差点死在太子手上。回朝后,经煜亲王亲口证实,太子罪行铁证如山。当时的太子妃是宰相公孙恒的长女,叫公孙敏。她也受到此事牵连,最后跟太子双双自缢……”
他刚说完这句,床上忽然传来阿柳低低的哭声。
杨五一怔,忙问:“怎么了?”
阿柳不答话,只是哭着。
杨五心里一急,翻身而起,走到床边,俯下身问阿柳:“……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阿柳摇了摇头,把放在外面的手臂缩回到被子里,拉起被子盖在脸上,却依然啜泣不止。
杨五眼见着,懊悔道:“怕是我真的说错话了。”
阿柳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摇着头哽咽道:“不是,我是想我爹娘了。”
“那你爹娘在哪里?”
“……都不在世了。”
杨五听了,不知说什么好,就默默不语地站着。深秋夜寒,屋里阵阵地冷,他忍不住搓了搓手。
阿柳看见,抹去泪水说道:“这里冷,你快回被窝里去。”
“我不冷。”
阿柳从被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杨五的手,说道:“冷得像冰块,还说不冷。”
她的手软绵绵热乎乎的,杨五很想多牵一会儿,却怕她生气,便道:“好,那我回去。”他转身钻回到了被里,等阿柳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说道:“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你的身世,看在我跟你说了不少我自己的事的份儿上,你多少也给我透露一点你的事吧。”
阿柳沉默片刻,说道:“我不满三岁就没了爹娘,是吕伯把我带大的。吕伯是我家从前的看门人。后来吕伯得了重病,去世了,他儿子对我不好,嫌我是个拖油瓶,就把我卖给了天香楼。”她顿了顿,“刚到天香楼的时候,因为我不听话,还不肯见客,妈妈极不喜欢我,经常打骂。我那时想一死了之,结果被人救下。但等我再回到天香楼的时候,不知怎的妈妈对我的态度忽然就好了。不但再不逼我见客,还准我卖艺不卖身。”
杨五不动声色地问道:“是因为你寻死么?”
阿柳摇了摇头:“不,妈妈才不会因此就对我宽容……是有人帮了我。”
“帮你?”
阿柳点了点头:“这些年我能感觉到有一个人,总在我有难之时出手相助。”
杨五听见这句,神色很有些意外:“你可曾见过那人?”
“……没有。”
“那你怎么肯定有那样一个人?”
阿柳学着杨五之前的口吻说道:“这是种感觉,错不了。”
杨五听她学自己说话,淡笑起来。
两人谈了许久,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倦意袭来,杨五听阿柳半天没有动静,知道她睡着了,自己也侧了个身,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阿柳醒来时,杨五早已洗漱完,正站在西面墙边,仔细地观察墙上那幅《龙盘虎踞图》。阿柳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你几时起来的?”
杨五目光仍在画上,答道:“比你早半个时辰。”
阿柳见他看得全神贯注,便问:“看出什么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