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彩月离开了,阿柳打开衣柜,一件一件地看着。
当初李禄给她做的新衣服里,有一套青色新绸绣白色团鹤的,她最喜欢,却还从来没有穿过。那上面白鹤绣得极有仙气,青山白鹤,说不出的干净素雅。
她将这套衣服抽出来,放在了床上,准备一会儿穿上。
在等彩月的时候,她坐在床边,环视着整个憩云轩。
去年刚入冬时,她跟李禄就坐在这间房里,在暖烘烘的火盆旁边,李禄低头写字,她在旁边给他织那副他永远不满意、因此永远要拆了重织的手套。
窗外雪花纷飞,冰天雪地,他的禄王府里白雪翠竹,那么清冷。
可当时她真的不觉得冷。
时光微暖。
烛光温柔地将淡黄色的烛影轻摇着,让阿柳有种错觉,一切仿佛只是做了场梦。大梦初醒后,物是人非。
沐浴后,彩月帮阿柳穿好衣服、给她梳好了头发,举着铜镜反复比着给她看,口中还不停地赞道:“姑娘迷死人了,这回等王爷回来,可千万别再惹他生气了!”
铜镜中的人没有答话,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个镶嵌着珍珠贝的首饰盒。打开来,挑拣了几条上好的项链和玉镯,用丝帕包好,望着彩月说道:“我现在说的话不是玩笑,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做。”
她将那包首饰放在彩月的手中,嘱咐道:“你拿着这些,即刻离开禄王府。你不是一直说想回老家开个茶铺子?有了这些钱,足够你做任何想做的事了。”
彩月吃了一惊,急忙往回推,边推边道:“姑娘为何忽然说这样的话?怪吓人的!彩月一辈子伺候姑娘,哪儿也不去!”
阿柳将那包首饰使劲重新塞回到她手里,语气急促起来:“等下官军就会来禄王府抄家,到时候禄王府的家奴都会被抓,你快走!”
彩月震惊得脸都白了,她颤抖着手抓着阿柳:“那,那姑娘你怎么办?”
“我自有安排,别担心我。”
彩月急得马上要哭出来:“真的么?姑娘,你千万不要骗我。你要是有事,我也不走!”
阿柳轻推了她一把,把她往外推去:“快走,有缘将来一定还会再见的,去吧。”
彩月面对如此突然的离别,又惊又难过,两只手捧着那包首饰,简直哭得不成样子。
阿柳坚持将她推出门去,她最后扒着门框哭道:“姑娘,我就在老家,哪儿也不去!我还能见到姑娘吗?”
阿柳红着眼眶道:“傻丫头,怎么见不到?咱们两个都是七老八十,走不动道了吗?快去吧。”
彩月泣不成声,最后见阿柳要发火的样子,才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跑入了夜色里。
阿柳见彩月跑没了影,才放心地转过身,回到房里。
空荡荡的房间里,刚才还有彩月叽叽喳喳像小鸟一般清脆的说话声,此刻却静悄悄的。阿柳心中不禁一酸,在梳妆台边缓缓坐了下来。
不知坐了多久,一个深沉如玉石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柳儿。”
那声音如此熟悉。
她没有动,面前的铜镜里,她看见他缓步走近,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她闻到他身上清冷的檀香隐隐飘来,心里忽然一疼。
她站起来,转过身望向他,却吃了一惊:他脸色极差,就像一张惨白的纸,没有血色,只有那双好看的眼睛依然如寒星般清冷。
阿柳静等着他来问自己是怎么从死牢里逃出来的,但李禄就只是那么望着她,仿佛在看一件期盼许久却总不可得的珍宝。许久,他终于开了口:“你不在,我喝的药都是苦的。”
他居然没有问她为何会站在这里。
“王爷忘了,……药本来就是苦的。”
他轻叹了一声:“可在我印象里,你熬的药并不苦。”话刚说完,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来势凶猛,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震碎了。直到他咳得不得不弯下腰,脸上浮现一片不正常的潮红来,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扶住了他:“王爷最近没有喝药么?”
他深喘着,半天才勉强吐出几个字:“忘记了。”
他竭力地直起腰来,用手捂着口,等了许久,脸色才稍有恢复,说道:“那么我现在想喝,你给我熬么?”
阿柳迟疑着。李禄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含期盼,却没有再多请求她一个字。